周淑寧望著棺材,使勁抿起嘴唇,無聲流淚。
沈長生站在她的身旁,想要安慰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最終兩人只能看著李玄都的一舉一動,先是封土,然后又將一塊沈長生早先備于此地的空白石碑立在墳頭前,最終以指代筆,在碑上刻下“周公聽潮及夫人之墓”的字樣。
做完這一切之后,李玄都轉過身來望向周淑寧,輕聲道:“淑寧,給爹娘磕個頭吧。”
周淑寧沒有多余言語,跪在墳前的泥濘中,重重磕頭。
……
太平山,求太平,問此世間太平不太平?
世人皆知正道十二宗中最神秘的太平宗就位于太平山中,可太平山綿延數百里,橫跨兩州三府之地,真正知道太平宗山門所在之地的人,卻是少之又少。正應了“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的詩句。
此時懷南府境內的太平山正被傾盆大雨籠罩,可在風陰府境內的太平山卻是小雨淅瀝,在兩府交界的位置有一座山亭,不知何年何人所建,八角飛檐,琉璃金瓦,漆紅亭柱,亭中一張石桌,四只石凳,桌上刻有縱橫十九道,棋盤左右又有石盒,其中盛有以兩種顏色的圓滑石子磨成的棋子。
山亭中有一對夫妻正在避雨,妻子坐在石凳上,一手托腮,一手閑敲棋子。
丈夫則是憑欄而望,看著山外的雨霧茫茫,兩指摩挲著一枚太平錢,輕聲說道:“我這些年沒離開過太平山百里之外,都聽說了紫府劍仙的名頭,今日得見,果真有其不凡之處。”
婦人笑問道:“我聽說那位紫府劍仙,號稱歸真境第一人?”
男子笑了笑,“巔峰之時,可以說是當之無愧,不過現在已經是老皇歷了,如今的歸真境第一人,應該是那個以純陽入道的顏飛卿才對。”
婦人有些惋惜,“那真是可惜了,若是這世上能再出一個大劍仙,咱們四宗多半就能壓過正一宗去。”
男子搖頭道:“若真是如此,那也僅僅是清微宗壓過正一宗去,而且只是一時,注定難以長久。”
婦人默然。
男子收起手中的那枚太平錢,緩緩說道:“不要小看了正一宗,顏飛卿為何能成為十二宗中最年輕的掌教?這可不是青黃不接,而是后繼有人,反觀其他各宗,還要靠著老輩人支撐局面,從這一點上來說,便已經落了下乘。待到其他十一宗的年輕一輩真正接過老輩衣缽,顏飛卿大勢已成,到那時候,一步慢則步步慢,又不知道要被正一宗壓在頭上幾個十年。”
婦人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這次把賭注押在正一宗的身上?”
男子搖頭道:“兩回事,正一宗占據了先手不假,可先手無敵不等于中盤和收官也能無敵,縱觀史冊,從不乏虎頭蛇尾之事,所以我的意思是,靜觀其變,再看看。”
婦人應了一聲,從石質棋盒里捻出一枚棋子,往石桌上一丟。
棋子滾動,聲音清脆。
最終棋子停在了天元位置。
精擅棋藝的婦人輕聲自語道:“金角銀邊草肚皮,落子中腹天元,從常理來看,這是一著臭棋,反過來看,也是一著無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