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偌大一座西苑又被重新修繕得煥然一新!
真是應了那句在江湖上流傳已久的誅心讖語:“大魏若亡,始亡于武德,實亡于天寶。”
臨近風陰府城的城門,李玄都將周淑寧從馬背抱下,一手牽馬,一手牽著小丫頭,走向城門。因為如今世道不比太平時候,所以各地的門禁關卡都十分嚴格,進城過關都要有各地衙門頒發的路引,李玄都從懷中摸出一張偽造路引,寫的名姓不是李玄都,也不是李紫府,而是李白月。小丫頭當然也不能叫周淑寧,被李玄都取了個“李妮”的假名,在外人面前,兩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城門衛士檢查過路引之后,只是略微盤問幾句,又掃了兩人一眼,見兩人并未攜帶兵器,便將兩人放行入城。
入城之后,李玄都下意識地看了眼手中路引上的“李白月”三字,自嘲一笑。
當年帝京一戰,他沒有選擇死戰到底,而是在大勢已去之后只身逃出帝京,是不是有些太過無情無義?可話又說回來,就算死戰到底又如何,不過是多賠上一條性命,于事無補。
只要他還活著,就有希望重新踏足歸真境,甚至是超凡入圣的天人境和僅在傳說之中的長生境。
只要活著,總有一天要殺回去。
這一刻,李玄都整個人殺意凜然。
周淑寧終歸只是個孩子,雖然沒有因為爹娘的橫死而哭死,但此時感受到李玄都身上的凜冽殺意,還是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松開了李玄都的手掌。
李玄都愣了一下,轉過頭來望著滿臉恐懼的周淑寧,當他看到小丫頭那雙并無絲毫渾濁的清澈眼眸時,所有的殺意頓時消弭無形。
人心多變,尤其是成年之后,心思復雜如污濁之水,遠不如小時候的心性純良,所以說赤子心性最是難得。
李玄都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在江湖這個泥潭里摸爬滾打多年,注定是個滿身泥濘之人,他在這個泥潭中見識過許多同樣泥濘之人,形形色色,男盜女娼,道貌岸然。前腳稱兄道弟,汝妻子吾養之,后腳出賣朋友,強占兄弟家產妻女,這樣的人又豈在少數?
可每當他看到這些心地單純的孩子時,卻又能感受到這個世道并非只有污濁泥濘,其實也有清澈甘泉。
所以李玄都在收斂殺氣之后,說了一番讓小丫頭不明所以的話語,“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其實國仇也好,家恨也罷,甚至是救亡天下,扛在我們這些男人的身上就好了,怎么能把你們這些孩子也牽扯進來呢?沒有這樣的道理。”
他蹲下身與周淑寧對視,輕聲道:“我這種人,說得好聽些,是個有故事的人,背上背負著親友的血仇,手上握著殺人的刀劍,什么刀光劍影,什么尸山血海,都經歷過,沒什么大不了的。可見慣了死人之后,再看到你們這些孩子的清澈眼神,卻又覺得這才是人世間的不可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