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做了什么?是了,做了卻沒有做成,與沒做又有何異?”
李玄都抬起手臂做了個握劍的動作,“我不懂如何主政一方,更不懂得牧守天下,但我始終覺得張肅卿會是個合適人選,最起碼要比當今的謝太后要合適一些。”
張璉山知曉幾分當年秘事,臉上頓時流露出凝重之色,輕聲問道:“閣下曾經參與過當年的帝京一戰?”
李玄都沒有正面回答,說道:“我之所以與你說這些話語,是因為我認識你的兄長張鸞山,有些交情,他是個有見地的人,只是命途多舛,無緣正一宗的掌教大位,讓人惋惜。”
張氏一族,乃是正一宗的嫡系一族,正一宗的半數掌教都是出自張氏一族,到了李玄都這代人,剛好是山字輩,同輩之中,年輕者如張青山,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年長者便如張鸞山,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
說到張鸞山,可謂是大名鼎鼎,往前推移二十幾年,此人也是少玄榜上之人,眼看著前途一片大好,再加上他張氏子弟的身份,將來接任正一宗的掌教大位也不過是理所當然之事。
可求道之艱辛,修真之艱難,往往就在于出人意料四字。從先天境到歸真境的門檻,也是從登堂入室三境到出神入化三境的門檻,想要邁過這道門檻,殊為不易。當年的李玄都是在被無數仇家追殺的過程中,于生死一線之間悟道,方能五氣歸一,踏足歸真之境,所以李玄都的門檻是“生死”二字,而顏飛卿的門檻則是一個“情”字,所以這位正一宗掌教才會滅情絕性,以純陽入道,至于他與蘇云媗要結成道侶之事,則是涉及到兩大宗門的結盟,與“情”之一字并無太多瓜葛。
情關一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無非三策。上策忘情,中策極情,下策滅情。能真正做到忘情之人,無一不是能證道飛升的祖師人物,心如明鏡,不惹塵埃,揮慧劍斬情絲;能做到中策的,則多是世人口中的癡情種子,海枯石爛,可歌可泣;至于下策,則非大毅力不可,壯士斷腕,心如磐石,便是顏飛卿這等人物。
更多的人,卻是陷于其中,滿身泥濘,掙脫不開,超脫不去。
張鸞山就是最好的例子。
以他堪稱驚才絕艷的資質,本該比顏飛卿更早躋身出神入化三境的歸真境才對。
一旦躋身歸真境,跨過這道天塹一般的門檻,就算是天人境,也極有可能是張鸞山的囊中之物。
到那時候,太玄榜上有其名,又是正一宗掌教大真人,這是何等的煊赫身份?
需知如今太玄榜上第一人,也不過剛剛踏足天人境二十年而已。
可偏偏張鸞山這位被無數宗門長輩寄予厚望的英才,如何也邁不過這道情關門檻。
人生最苦處,只是此心沾泥帶水,明是知得,不能斷割耳。
張鸞山年齡漸長之后,少玄榜無其名,太玄榜上亦無其名,終究是泯然眾人矣。
如今世上,誰人不知顏飛卿?又還有誰記得當年的張鸞山?
聽到李玄都如此說,張璉山不禁悲從中來,雙手拱手作揖,嗓音竟是有幾分哽咽,“還望尊駕留下名號,貧道回山之后,定向家兄稟明此間詳情。”
李玄都說道:“我姓李,雙名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