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李玄都這等人物,都是心性堅韌之輩,絕不可能憑借三言兩語就讓他改變心中所想,從這一點上來說,張肅卿能做到這一點,恐怕不僅僅是言傳身教那么簡單。
宮官甚至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是否是張肅卿之死,讓李玄都開始重新審視自己腳下的道理?如果沒有那場帝京一戰,這位紫府劍仙是否還是藐視世俗禮法規矩,繼而逍遙世間?
若果真如此,想要把李玄都的心性重新扳回來,怕是難如登天,這便是她最討厭儒家的一點,說得好聽些,叫做舍生取義,說的難聽些,那便是死給你看,在某個合適的時候去死,振奮人心,激勵后世。
自古艱難唯一死,生死之間又有大恐怖,既不畏死,又可舍生,誰還能阻其道路?
儒家能成為今日的天下正統,不是沒有道理的。
宮官思緒萬千,于是便遲遲沒有回答李玄都的問題。
李玄都也不急于催促,在開口一次之后,便安靜等待。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之后,宮官終于收斂起逐漸蔓延飄遠的思緒,緩緩開口道:“其實在來這里之前,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要不要干脆恩將仇報,把昔日的恩公一掌拍死。”
“雖說以你的出身而言,身后定然有一位了不起的授業恩師,還有諸如張鸞山這等好友,若是真把你殺了,必然會惹下極大的麻煩,但是當我心中浮現這個念頭時,竟然還是覺得極為誘惑。”
美貌少女望向對面比她還要大出稍許的年輕人。
她眼神冰冷,拋卻了所有的偽裝,如一尾正在吐著蛇信的毒蛇。
李玄都與她坦然對視,毫無畏懼。
既然宮官將此話說出來,那多半是已無殺心,又何懼之有?
果不其然,在片刻之后,女子的森冷眼神又逐漸變得溫柔起來,好似一汪春水,媚眼如絲。
李玄都一言不發,仍是不為所動,只是平靜地望著她。
宮官忽然撲哧一笑,“你猜對了,我后來改主意了,不是因為害怕什么,而是忽然想你問你一句話。”
李玄都緩緩開口道:“請講。”
宮官輕聲道:“等你看完這出大戲再說也不遲。”
說罷,她裊裊起身,深深望了一眼李玄都,然后就此離去。
李玄都始終坐在原地,眉頭緊皺。
這出所謂的大戲,八成與如今的龍氏有關。
他下意識看了眼門外的天色。
黑云壓城城欲摧。
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