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飛卿道:“世人對我正一宗素有偏見,認為我正一宗容不得半分魑魅魍魎,可實際上,不是不讓它們存活于天地之間,只是它們要懂得適可而止。就像治理大江大河,我們不是截斷河流,我們也做不到截斷河流,我們只是在江河兩岸筑造堤壩,使其不能泛濫,一旦泛濫,方才治理,行誅殺之舉。”
顏飛卿指了指東北方向,說道:“若是要管,便要先查清楚來去緣由,鬼物作亂多半是因為**,比如說貧道數年前遇到的一起厲鬼索命之事,那戶鬧鬼的人家乃是名聲極好的富戶,平日里修橋鋪路,周濟窮人,可他們家的獨子卻被厲鬼害死,貧道恰巧經過此處,便出手降服了厲鬼,事后貧道以正一宗的‘太上清心咒’將那厲鬼洗去戾氣,問其根由,原來是那家富戶用買來的女子為自家的癆病兒子沖喜,那女子不甘而死,化作厲鬼,索命報仇,這便是**。所以不管超度也好,誅殺也罷,將作亂的鬼物除去之后,還要去解決**,最是麻煩。”
李玄都輕輕一嘆,說道:“今日方知正一之難,既然玄機兄已經窺破陰氣所在,那么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請玄機兄在前面走,我們在后面盡力跟吧。”
顏飛卿道:“既然紫府兄同意,也不必急于一時,你們大可明早過去,貧道先去一窺究竟。”
說罷,顏飛卿竟是一步踏出,身形騰空而去,踩著山林間樹木的樹冠,如履平地,身體大幅度前傾,道袍迎風翻搖。
乘風而行。
李玄都望著顏飛卿的身形遠去,直到徹底看不見之后,才轉頭望向胡良:“天良。”
胡良疑問道:“怎么了?”
李玄都伸手指了指顏飛卿離去的方向,“什么叫正道中人,這就是正道中人。老天師愿意選顏飛卿來接替張鸞山的位置,說明老天師的確是目光如炬。”
胡良淡淡說道:“如果正道十二宗中都是顏飛卿這樣的人,那么這個世上哪里還有邪道十宗的立足之地?”
李玄都點了點頭道:“這倒是實情,正如廟堂之上,如果人人都是張相肅卿,大魏朝廷又怎么會走到今天這般田地。”
胡良忽然想起一事,笑道:“這幾日相處想起來,顏飛卿此人的確觀感極佳,若不是大偽似真之人,那就是真正的君子,可有句老話說得好:‘巧婦常伴拙漢眠’,這句話顛倒過來同樣適用,顏飛卿那個未過門的媳婦,可不是個善茬。還有句老話也說得好,天下最鋒利之物是筆鋒,天下最凜冽之風是枕邊風,老李你若想與顏飛卿深交,必然繞不開這名女子。”
李玄都道:“你是說慈航宗的蘇云媗。”
胡良點頭道:“這位蘇大仙子,修的是入世之法,功于心計,素有縱橫扶龍之志。論修為,不弱于玄女宗的玉清寧,論智謀,不輸于牝女宗的宮官,身后又有偌大一個慈航宗為支撐,在當世幾名出彩女子中,最難對付,不可不防吶。”
李玄都搖了搖頭,無奈說道:“其實我也曾與蘇云媗打過交道,不是在帝京的城頭,而是在帝京之戰以前,那次我陪張白月去城外的大承恩寺還愿,在寺中見到了當時一身在家居士裝扮的蘇云媗,只是那時候我不知她的身份,言談一番,蘇云媗頗多勸誡之言,只是當時的我正是如日中天,哪里聽得進去,兩人論辯,我說自己的劍道人和,蘇云媗說她的天時大勢,最終雞同鴨講,兩人誰也沒能說服誰,既然嘴上分不出勝負,就互相搭手一番,我小勝,不過在臨別之前,我們做了個交易,我用‘坐忘禪功’換了慈航宗的‘千劍觀音’。”
說到這里,李玄都忽然想起一事,臉色發苦,“前幾天淑寧跟我說,自從修煉‘坐忘禪功’之后,她的雙眼有了種種神異之處,我覺得像是佛家的‘天眼通’,再加上我如今的體魄,也像極了佛家的‘漏盡通’,若這些神通皆是因‘坐忘禪功’而起,那我可真是虧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