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娘稍稍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李玄都,忍不住問道:“僅此而已?”
“不然呢?”李玄都反問道:“我們是來救人的,又不是要踏平天樂宗,一場酒的交情,足矣。”
百媚娘忍不住搖頭苦笑。
“當然了,后來我發現事情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李玄都又道:“天樂宗的水比我想象得要深,先是救人的難度,再有就是此事還牽涉到了朝廷。想必百媚娘你也知道,當年帝京之變,我是親歷之人,與朝廷的關系也是一言難盡,所以在這個時候,我改變了主意。”
百媚娘道:“所以李先生決意與我聯手,其實李先生并不在意醉春風是否掌握天樂宗,在意的其實是你的師妹。”
李玄都搖頭道:“這話對也不對,我在意也不是陸雁冰。說得淺一點,我在意的是陸雁冰所代表的青鸞衛;說得更深一些,是青鸞衛背后的太后。不妨與你明說,司禮監楊柳之爭的根由是皇帝與太后之爭,其中又要牽扯到外廷和宗室,波譎云詭,一步踏空便是萬劫不復,所以我也要忠告百媚娘一句,不要牽扯到司禮監的內斗之中,寧可與牝女宗聯手,都不要與朝廷沾上什么干系牽連。”
百媚娘望著他,嘆了口氣,誠心誠意道:“多謝李先生教誨。”
“教誨談不上。”李玄都道:“不過李某之所以幫百媚娘登上天樂宗的宗主之位,也是有自己的幾分私心。”
百媚娘毫不猶豫道:“李先生請講,妾身定當盡力而為。”
李玄都道:“其實還是我剛才所說的事情,在你執掌天樂宗之后,不要再與青鸞衛或是司禮監有什么牽連,若是天樂宗一門心思閉門不出,學太平宗和靜禪宗的的休養生息之舉,以天樂宗這數百年的底蘊而言,他們也奈何不得你們。”
百媚娘認真說道:“先前醉春風倒行逆施,已經是讓天樂宗元氣大傷,如今我與醉春風內訌,不管目的為何,結果都是使得天樂宗再傷元氣。所以就算李先生不說,我也打算暫且封閉‘天樂桃源’,行避禍之舉,著重培養后輩弟子,再有就是,我也會嘗試沖擊天人境,若是哪天我能踏足天人境,再重開山門也是不遲。”
李玄都微笑道:“如此一來,‘天樂桃源’也就名副其實,變為一方真正的世外桃源。”
百媚娘轉頭望向殿門外的方向,“希望如此。”
李玄都道:“接手宗門,千頭萬緒,若是大力清洗異己,恐怕會使得人心離散,偌大一個天樂宗將會有分離崩析之危,百媚娘你先去接掌翠樓吟的人手,還有鳳樓春的那部分的人馬,在得知你成為新任宗主之后,必然人心惶惶,還要安撫和拉攏。”
百媚娘點頭道:“李先生不必擔心,我百媚娘也不是那等記仇之人,我與鳳樓春的恩怨與底下的人無關,我會盡力去安撫鳳樓春的人,畢竟其中有好些人也曾是丑奴兒的麾下,然后再把他們交到丑奴兒手中。再有就是,當初醉春風定下的規章,我會悉數廢去,仍舊遵循師父在世時的舊制,醉春風的諸多嫡系,按照門規論罪,若是有人不愿認罪,我也不會手下留情就是。”
聽著百媚娘娓娓道來,李玄都心安許多。一個人掌權與否,完全是兩個樣子,有太多的人在手握大權之后,忘乎所以,丟掉了“自我”,而回歸于“本我”,醉春風就是一個最佳的例子。他也怕百媚娘走上醉春風的老路,最終天樂宗又與司禮監、青鸞衛攪合在一起,白費李玄都的一番苦心。
到那時候,局面就不是李玄都可以輕易扭轉的,這次能夠拿下醉春風,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百媚娘本身,若是沒有百媚娘里應外合,別說現在的李玄都只是一個小小的先天境,就是當年鼎盛時期的紫府劍仙來了,也是拿醉春風無可奈何。同時這也是一個絕佳機會,借著醉春風之死,以及陸雁冰壞了規矩的由頭,切斷天樂宗與司禮監和青鸞衛的聯系,那么司禮監和青鸞衛也說不出什么來,畢竟是他們理虧在先,而且與他們立約的是醉春風,現在醉春風已死,百媚娘大可不認舊賬,若是再要步步緊逼,便不占一個“理”字,難保不會引出邪道十宗的高人為天樂宗出頭,比如說那位“天刀”宋清,身為如今太玄榜的第一人,名義上的天下第一,還是極有震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