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老人直到這一刻,才將李玄都視為一個對手,而不是隨手就可以打發的阿貓阿狗。
不過對手和對手之間,也有區別,有的對手諸如張靜修,那自是高山仰止,有的對手諸如慈航宗的宗主,那便是旗鼓相當,還有的對手,也就比阿貓阿狗強上一點而已,不能隨手打發掉,但是稍微用心,還是能輕松解決。
藏老人道:“無道宗的澹臺云一直苦于沒有趁手的仙物,你出完一劍之后,本座就將你拿下,然后將此劍送于澹臺云,固然比不得真正的仙物,但也算是聊勝于無。”
李玄都不理會藏老人的言語亂心,腳下踏罡步斗,乍一看好似一瘸一拐,實則每一步的幅度都有大小差異,順自然而行,此乃禹步,傳說上古禹皇治水時歷盡千辛萬苦,摩頂放踵,成了個瘸子,故名禹步,其中蘊含了道家的大意味。
以藏老人的眼界,瞧李玄都的禹步,竟是沒有半分可以指摘之處,對于絕大部分人來說,誰要是能有這樣的徒兒,必然是一件幸事。不過對于藏老人來說,卻未必如此,藏老人不介意在自己證道之后讓一位徒弟接掌皂閣宗,可如果在藏老人還在世時,有徒弟膽敢威脅到他,他必然親自出手將其扼殺。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藏老人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由著李玄都用出一劍,有些失策了。
只見七步之后,暗合七星之勢,李玄都的一身劍意已經攀升至巔峰,劍意濃郁到近乎實質的地步,如一縷一縷清風在身周環繞,殺意凜然,李玄都十歲入江湖,二十一歲退出江湖,殺人無算,然后他用了四年的時間將自己的一身殺意悉數收斂,現在面對生死大敵,這些殺意又被自行激起,作生死之搏。
李玄都單手持劍,人隨劍走,一閃而逝。
藏老人的失策在于,不是擔心自己會被這一劍傷到,而是擔心那名被他辛苦孕育的女子被這一劍傷到,那么便是前功盡棄,他不得不伸手抓起女子,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擋住劍氣。
只見劍氣如大河傾瀉,使得整座密室的墻壁和地面都出現了不動程度的龜裂,但是在與藏老人的掌心接觸之后,如大潮拍大堤,大堤巋然不動,可大潮卻碎裂成“千層白雪”。
單掌接下這一劍的在藏老人也不是全然不損,身形雖然不曾移動半分,但是手心處已經血肉模糊,而且又顧忌到自己懷中的女子,難免束手束腳。
他皺了下眉頭,屈指一彈“人間世”,在彈開這一劍的同時,身形借勢向后飄退而去。
只是好不容易得了先手的李玄都哪肯就此罷手,就如沙場之上,有進無退,不能給對方喘息時間,方有勝機,若是讓對方得以喘息,敗的便是自己了。
所以此時李玄都不能轉身就逃,而是一鼓作氣,只見他借勢于手中的“人間世”,憑借“人間世”中蘊含的磅礴氣機,化作一道浩蕩長虹,沖向藏老人。
就像少年人揮舞重錘,本身氣力不足,完全就是憑借重錘的慣性,砸向對手。
不得已之下,藏老人只能單手打出一拳。
拳勁與劍氣相撞,在這間地下密室中轟隆隆作響,如遭地動,地面上的縣衙亦有震感,尚熙和洪成仇面面相覷。
他們如何也想不到,會有人通過一條密道進入了密室,然后迎頭撞上了藏老人,兩人開始在密室中大打出手。
李玄都不斷出劍,依照“人間世”這件重器的慣性,劍氣越來越盛,劍意越來越重,劍芒越來越銳。
相當于歸真境八重樓的境界修為在這一刻展露無疑,要知道當年的紫府劍仙是歸真境強九修為時,就力壓一眾天人逍遙境大宗師,前無古人地以歸真境界登上太玄榜第十的位置,而這尊只有天人逍遙境的藏老人煉尸化身,因為一時自大,給了李玄都全力出劍的機會,雖然如今的李玄都比不上當年巔峰時,但憑借殺力無匹的“逆天劫”劍氣,使得藏老人在一時間完全落入下風之中,只能專心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