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也跟著來到桌旁,大致掃了一眼,見書頁上的許多內容墨跡有深有淺,顯然不是同一時間寫就,而內容更是五花八門,有朝局的最新動向,有內閣的票擬,有司禮監的批紅,還有御使們的各種奏章。
青鳥的目光迅速掃過諸多不相干的內容,最終落在這一頁的末尾,讀道:“秦襄上一次公開露面,是在天寶六年正月十五的龍門府元宵燈會上,他應萬象學宮的司空大祭酒之邀,前往龍門府,落腳于明升客棧,兩人借賞月之名密談至深夜,其密談內容不得而知,自此之后,秦襄便未公開露面。”
李玄都皺起眉頭,剛要說話,青鳥已經繼續讀道:“根據子部夜鶯所報,秦襄在此事之后,幾次打算動身北上,卻又不知何種緣故而遲遲未能成行,終是于四月初六日經由龍門府前往荊州,又由荊州轉道前往江州。”
她抬起頭來,望著李玄都,輕聲道:“如今秦襄正在江州金陵府的金陵城中。”
正所謂“十里秦淮,金陵一夢。”若是以繁華而論,江南更勝已經衰落的中州,作為江南第一等繁華之地的金陵府更是不遜于帝京。
李玄都皺眉道:“金陵何其大,如果貴店僅僅告訴我秦襄在金陵城中,不過是從大海撈針變成了大湖撈針,恐怕不值兩千太平錢的的價格。”
“客官不要著急,請聽我解釋。”青鳥慢聲細氣道:“秦都督畢竟是一個大活人,又不是死物,他有手有腳,行程不定,中州距離金陵又何止千里,來回傳信也是一件難事。所以我們現在只能確定他還在金陵城中,至于他當下在金陵城的什么位置,接下來還會不會繼續留在這里,我們也不敢打包票,可能就在我與客官說話的時候,秦都督正在十里秦淮,等到客官趕到金陵城的時候,他已經離開秦淮河去往圣人廟,甚至是離開了金陵城,客官撲了個空,卻要說我們的消息不準,沒有這樣的道理。”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玄都卻是不能不認可了,不過他相信聽風樓必然有解決的辦法。
果不其然,青鳥繼續說道:“不過我們可以派人給客官帶路,在金陵城中有我們的人手,到了之后,便可以直接領著客官去見秦都督。”
聽到這里,李玄都忽然想明白其中一點關鍵,望著眼前的美麗女子,緩緩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秦都督是通過白蓮坊的路子離開中州。”
青鳥猛然一驚,隨即鎮定下來,對于眼前這個年輕人再不敢有半分小覷之心,坦然道:“秦都督正是在白蓮坊的護衛下離開中州前往金陵,聽風樓、白蓮坊、聞香堂、萬篤門四家共存多年,有些時候難免要互通有無,所以我們這里才會有秦都督的行蹤。”
李玄都并不意外,點頭道:“原來如此。不過被我一個外人知道了你們的機密,你們聽風樓就不做些什么嗎?”
青鳥深深地望著李玄都,問道:“客官想要我們怎么做?”
李玄都笑了笑:“比如說殺人滅口。”
青鳥一怔,笑道:“客官真是說笑了,若是擅殺客人,此事再傳揚出去,那么我們聽風樓的生意便不要做了。”
李玄都轉頭望向另外一個方向:“既然不是要殺人滅口,那就請現身吧,何必遮遮掩掩。”
話音落下,就見一道婀娜身影從大廳角落的黑暗中款款走出。
與身著寬袍大袖的美人青鳥不同,她雖然也是個美人,但卻是長著尖刺的薔薇,一身在江湖中并不常見的黑色皮甲,用多層皮革連綴而成,表面涂漆,再繪以各種符箓,不但可以抵擋各種箭矢暗器,還可以防御術法。
她的腳上是一雙包有鐵皮的長靴,不過行走之間卻不聞絲毫聲響,靴筒里插著一把匕首,腰間則是兩把交錯的帶鞘彎刀。
她輕聲道:“客官好厲害的耳力,我不過是輕吐了半口濁氣,便被客官發覺。”
李玄都望向青鳥,等待她的解釋。
青鳥微微一笑,道:“我們聽風樓按照十二地支分為十二部,每部職司各有不同,她是辰部青鳥,而我是卯部青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