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辰雖然很不愿意搭理這個家伙,但無奈聽風樓的規矩在這兒,只能答道:“因為秦都督是走水路的緣故,所以才會從荊州轉道,如果是走陸路的話,我的建議是從蘆州前往江州。”
大魏王朝的版圖被一條大江從中分為江南和江北,蘆州和楚州地處江北,與江州隔江而望,大江從荊州境內穿過,而荊州又分別與蜀州、秦州、吳州、瀟州、中州、楚州、蘆州、江州等八州接壤。當初李玄都從蘆州前往中州時,因為青鸞衛的圍追堵截,不得不取道荊州,現在返回,卻是沒有必要再從荊州繞一個圈子,可以直接從中州去往蘆州,然后再從蘆州過江前往江州。如果從地圖上來看,這是一條近乎于直線的路程,也是最短的距離。
李玄都聽到這個回答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算了下自己身上的銀錢。
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是錢。
并非是推崇商賈之道,而是事實如此。
大到廟堂,最大的問題是什么?是國庫空虛。國庫沒有錢,皇帝著急、首輔著急、太監著急、文武百官著急、商人百姓著急,沒有錢便無法賑災,無法養兵,甚至沒無維持這偌大的朝廷,多少國策都是圍繞著一個“錢”字?
小到江湖,有句俗話叫做:“手里沒把米連雞都哄不住。”各大宗門憑什么聚攏人心,難道僅僅是武力鎮壓?武力能鎮壓一時,能鎮壓一世嗎?人心都是因利而聚,所以歸根究底還是要錢,皂閣宗發死人財、東華宗煉制丹藥、清微宗霸占東海一百零八個島嶼,興建船隊通商,都是為了一個“錢”字。
張肅卿曾經對李玄都說過,什么是治國?治國就是把錢和糧食放到應該放的地方去,不能讓它們在富戶世家的倉庫里生霉,也不能讓黑心的官員貪墨去,該是誰的就是誰的,能做到這一點,便是太平盛世。
行走江湖也是如此,衣食住行都少不了一個“錢”字。原本李玄都從白蓮坊出來之后,身上還有兩千五百枚太平錢,算是極為闊綽了,可是在聽風樓中一氣花出去了兩千四百枚太平錢,再加上用來當做敲門磚的一枚無憂錢和一枚太平錢,那么他現在身上還剩下八十九顆太平錢,再加上一些日常備用的散碎銀兩,大概能有小三千兩銀子。
對于尋常百姓而言,三千兩銀子自然極多,一輩子都花不完,哪怕是放在寸土寸金的帝京城中,也足以買下一棟小院,可放到一些必要的應酬上,就難免有些不夠看了。當年有人想要走張肅卿的門路,花二十萬兩銀子買了一個秦淮河的花魁,又花二十萬兩銀子買了一個頂尖的江南戲班子,雖說被張肅卿拒絕了,但也可見江南豪富,這三千兩銀子其實經不起幾回抖摟。
想到這兒,李玄都心思一動,轉身去那四個倒霉鬼的身上摸索一番,雖然沒有須彌寶物,但也摸出了一本秘籍和三張銀票。
這次也算是重操舊業了。
秘籍名為《大摩訶拳》,李玄都大致翻看了一下,勉勉強強摸到了中成之法的門檻,不過這本秘籍卻是有白蓮坊的獨門標記,顯然是從白蓮坊那邊花錢買來的,白蓮坊自然不會再收,不值什么銀錢,倒是三張銀票算是略解燃煤之急,分別是一張五百面額和兩張一百面額,七百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李玄都在做這些的時候,劉辰一直默然不語地從旁觀看,她有些看不懂此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說他是大宗門出身,卻總干些江湖散人才干的事情,說他是個江湖散人,可在行事的章法上,卻又帶著大宗門中走出來的印記和習慣。
難道是個大宗門的棄徒?
先前那伙人攔路,她隱身于側,也是存了通過看他出手來推測其來歷根底的用意,可看完之后,卻是更加難以推測了,神霄宗的“無極勁”、清微宗的飛劍、東華宗的“金殤拳”、妙真宗的“太乙五煙羅”,各宗絕技信手拈來,她甚至懷疑此人到底是不是一個先天境,會不會是一個故意藏拙的歸真境?
越想越亂,劉辰干脆不想,冷著臉開口道:“我們聽風樓的規矩,引路青鳥一路上的各種花銷,都由客官負責。”
這倒不是她信口胡謅,而是確實如此,畢竟能花兩千四百枚太平錢的客人,絕不會在意再多幾百兩銀子的開銷,而這也是引路青鳥的進項之一。
不過李玄都顯然是個例外。
他還握著銀票的手掌微微一僵,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才將這剛剛到手還沒有捂熱乎的銀票遞到女子面前:“七百兩,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