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李玄都眼前的這座太平客棧與當初在淮南府的太平客棧大同小異,主體是用青磚砌成的二層小樓,容納幾十人不成問題,小樓外面又有兩進院子,可以放雜物和馬匹。
李玄都曾經兩次踏入太平客棧,都遇到了一個坐在樹墩上打瞌睡的少年,不過這次應該不會有了,因為少年已經不在蘆州。
進了客棧,不出意外又是一間夫妻店。只是與陸夫人的店面相較,此地掌柜是個老人,身形異常干瘦,一身棉袍穿在身上晃晃蕩蕩,掌柜娘子卻是相當一言難盡,如果說陸夫人是豐腴,那么這位此地老板娘就是壯碩,尤其是與掌柜并肩而立,更顯得腰寬體胖。
因為風雪正急的緣故,此時的大堂中比較昏暗,掌柜和老板娘立在陰影之中,臉龐上就好像蒙了一層陰翳,讓人看不清真切神情,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恍惚間仿佛是一對從九幽歸來的無常。
李玄都來到柜臺前,從“十八樓”中取出一枚太平錢,放在柜臺上,剛好露出“天下太平”四字,道:“掌柜的,生意可好?”
干瘦掌柜眼睛中泛出幽深光芒,在昏暗視線中仿佛夜里貓狗的眼睛那般滲人,瞥了眼柜臺上的那枚太平錢,嗓音嘶啞道:“尚可。”
李玄都笑了笑,將這枚太平錢收入袖中,然后側頭望向身旁的劉辰,問道:“是在這兒歇息一宿,還是只吃點東西?”
武夫不比方士,就算能夠做到辟谷,如果損耗過重,還是要通過進食彌補氣機,如果長時間辟谷,也會使武夫的氣血有所虧損,所以適當吃些東西,是好事。
劉辰故作輕淡道:“隨意。”
李玄都又從“十八樓”中取出一塊碎銀子放在柜臺上:“老板,一桌普通飯菜,不要酒。”
老板娘伸手摸過銀子,應道:“請客官找個地方坐下,馬上就好。”
李玄都與劉辰找了個靠角落的空位坐下,同時也打量著客棧中的情景。
此時大堂中還有幾桌客人,看樣子也都不是常人。其中一桌四人,身材高大,腰桿筆直,身上有一股軍伍中人出身的痕跡,為首的是一名大概有不惑年紀的中年男子,氣態沉穩,不茍言笑。
還有一桌則是地地道道的江湖人士,刀劍兵器要么是擺在桌上,要么便是斜依在桌腿上,看人總是帶著審視意味,似乎有人欠了他們銀錢一般,穿著上更是怎么豪放怎么來,甚至還有一位在這個初冬天氣硬是袒露了胸口,露出一叢護心毛,再加上他那鐵塔一般的身形,讓人望之生畏。至于其他幾個漢子,也是有樣學樣,甚至有個修為不濟的,明明已經有些凍得臉色發青,可還是要硬抗硬撐,似乎如果穿上了厚重臃腫的棉衣,就不能凸顯自己的好漢氣概。
另外一桌則是一對出身名門正派的男女,在這座光線昏暗的客棧中顯得極為出彩,其中男子相貌俊逸,一襲青衫,氣態儒雅,而女子則是一襲白衣,容顏清麗,氣態溫婉。兩人各自佩戴了一柄品相極佳的帶鞘長劍,都放在桌上,仔細望去,這兩把劍竟然也是一對,就如正一宗的雌雄雙劍,人成雙,劍成對,倒是好一對神仙眷侶。
只是希望不要又是正一宗和慈航宗的弟子。
大概過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客棧的大門忽的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洶涌的風雪裹挾著刺骨的寒意滾進大堂,讓那個只穿了單衣卻還要硬撐的漢子打了個寒顫。
他正想回頭怒罵,可當他回頭望去時,就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嚨。
只見一行人在風雪中緩緩走進客棧。
無翅烏紗,青衣,錦靴,文鸞刀。
青鸞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