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這條巷子之后,李玄都抬頭看了眼天色,冬天日頭短,此時已經夕陽西下,對身后的管事道:“時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歇了吧。”
管事問道:“那林管事呢?”
李玄都笑了笑:“姐姐讓我今晚去她那兒用飯。”
管事了然一笑。
李玄都一揮手:“去吧。”
“是。”一眾人都各自散了。
只剩下李玄都后,他又閃身進了小巷,行走之間脫掉身上的管事服飾收入“十八樓”中,揀選了一處僻靜死角,腳下一點,不帶出絲毫聲響,飛過高高院墻,落入府邸之中。
江南織造局,放在金陵府中,乃是僅次于江南總督府的實權衙門,尚要在承宣布政使司衙門和提刑按察使司衙門之上。其中自然防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更有多如牛毛的暗哨,而且凡是權貴府邸、衙門,必然是自有法度,回廊百轉,曲徑千折,若是不懂其中玄奧,初入其中就要迷失方向。
不過李玄都卻不必擔憂這一點,因為他在那名女子的身上留下一縷氣機,只要循著氣息前進,自然就會找到他要找的地方。
李玄都貼著墻根快步疾走,避開各種巡邏守衛。
如今的李玄都可以等同于一位歸真境八重樓的高手,哪怕是放在臥虎藏龍的金陵府中,這份修為也可以稱得上不俗,只是江南織造局不比其他地方,不但要牽扯到宮里的司禮監,還與皂閣宗和道種宗有著不明不白的關系,所以李玄都也不敢馬虎大意。
最后李玄都來到一處似燈火零星的偏僻獨院外,這里沒有任何守衛,而且跟到這里之后,李玄都對那縷氣機便完全失去了感應,想來是被某種禁制所隔斷。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暗下來,李玄都稍稍猶豫了一下,先是以“玄微真術”中的“散勢法”完全收斂自身氣機,然后借著夜色,越過小院墻頭,迅速貼近窗下,以一縷極為細微的劍氣在窗戶紙傷刺破一個小洞,搭眼一瞧,只見此時屋內有兩人,一人身著大紅官衣,頭戴無翅烏紗,應該是一位大宦官。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大魏律制載有明文:文官九品,除了補子不同之外,服飾分為三種顏色,一品、二品、三品為紅色,四品、五品、六品為紫色,七品、八品、九品為藍色。宦官也是三種顏色,與文官相對應,由高到低分別是:紅色、紫色、青色。再有就是,宦官的官服上沒有補子,花紋相對簡單,且頭上所戴烏紗沒有雙翅。故而李玄都只看此人的穿著打扮,便可斷定此人的身份。
而且金陵府不比帝京,能夠身著紅色官袍的宦官只有三人,一個是江南織造局的監正,一個是江南協同守備太監,還有一個是參贊機務,此地是江南織造局,那么此人極有可能就是織造局的監正。
至于另外一人,則是個身著麻衣的老人,雖說相貌比起藏老人要好上許多,但也談不上“慈祥”二字,眉宇間掛著幾分陰霾,最為醒目處在于他的嘴唇極為鮮紅,與晦暗的臉色形成鮮明對比。
李玄都心中有數,這種癥狀乃是近期內“吃人”太多的緣故,只要三五個月不再“吃人”,便會自行消去。這里的“吃人”,并非是說吃肉飲血,而是以邪法汲取生人精氣,道種宗的“紫河**”就是這個路數,比起煉制活尸的皂閣宗也好不到哪去,那些說是被送來做奴仆的女子,其下場可想而知。
這一點,就連那些貨船上的管事都不清楚,他們只是以為這些女子被賣去給富戶人家為奴為仆,或是被賣到青樓里為妓為娼,萬萬不會想到還有這樣的勾當。
自從天寶二年以來,邪道五宗活動頻繁,大有遍地開花的架勢,早已不局限于西北一地,再加上先前柳玉霜已經提及道種宗,所以李玄都對于道種宗高手出現在此地并不意外,他真正在意的是,在這場由秦襄引發的變故中,江南織造局和道種宗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