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沒有再將“冷美人”懸掛于腰間,而是帶鞘持在手中。
直到此時,李玄都很是慶幸自己提前來找到了錢玉龍,如果沒有錢玉龍,以他現在的境界修為,想要救出秦襄,那是千難萬難,不過有了錢玉龍,等同是背靠著錢家這個金陵府最大的地頭蛇,許多事情就好辦了。
就拿打探消息來說,聽風樓是厲害,可聽風樓的范圍是天下十九州,僅就金陵府一地而言,卻是不如錢家這顆根深蒂固的大樹。聽風樓找不出秦襄的所在,錢家可以找出,趙世憲找不出景修的所在,錢家也可以找出,于是在錢家的牽線搭橋之下,景修同意聯手。
此時的落花臺上,一個神色緊張的副總兵來到總督趙世憲的身旁輕聲耳語一句,后者頓時臉色大變。
有身份不明的流民打著青陽教的旗號正在攻打落花臺的駐軍。
可這里不是齊州,哪來的什么青陽教,能在金陵府境內有如此能力的,只有錢家。這一刻,他猛地轉頭望向錢家家主。
錢家家主也就是錢玉龍的父親錢一白,作為金陵錢家的家主,身材修長,當得玉樹臨風四字評價,雖然他如今已經年過半百,兩鬢霜白,但仍不失為一個能讓女子心神搖曳的俊逸男子,可見其年輕時的美姿容,這種男人就如一壺窖藏老酒,珍藏的時日越長,滋味也就愈發香醇。
錢一白臉色平靜地與這位總督大人對視,問道:“部堂大人,有事嗎?”
按照大魏律制,各衙署之長官因在衙署之大堂上處理重要公務,故稱堂官。一地總督因為要掌兵權,所以會加兵部尚書銜,故通稱部堂。而一地巡撫因為加督查院右都御史銜,等同古時的御史中丞,故通稱中丞。
趙世憲盯著他許久,笑道:“沒什么大事,就是有青陽教的亂黨作亂,不知道錢老板知不知情。”
在金陵府,錢玉龍被稱作龍老板,錢玉樓被稱作樓老板,其他錢氏族人也各自有各自的稱呼,唯有錢家家主方能被稱作錢老板。
“軍國大事,哪是我一個商人可以隨意置喙。”錢一白卻是不接這個話茬。
趙世憲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錢家有太祖皇帝賜下的丹書鐵券,誰敢視之為普通商人?”
錢一白道:“祖宗家法,錢家子弟不能參與政事,這是鐵律。”
趙世憲加重語氣:“若是讓亂臣賊子攻破了金陵城,或是劫走了欽犯,錢老板也不管?”
在長老堂議事之后,錢一白已經知道前因后果,他沒有為了女兒就去反對長老堂的決定,此時自然不會退讓:“那是部堂大人和三司衙門的事情。”
趙世憲的眼神中透出惱怒的光,定定地望著錢一白。
整個落花臺上一片死寂,只能聽到簌簌的雪落聲音。
突然,趙世憲狠狠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重重道:“漕幫之人聚眾作亂也是我的事!?”
錢一白眼皮微微一跳,也在身旁的茶幾上一拍:“剛才還是青陽教的妖人作亂,如何又扯上漕幫了?就算是漕幫的人,那也是聽命于河道總督衙門的差遣,若是有漕幫中人鬧事,部堂大人應該去找河道總督理論,關我們錢家什么事情?難道部堂大人是想給我們錢家扣上個謀逆的帽子,好謀奪我們錢家的家財?”
錢家與漕幫的聯系,從來都是在桌子底下,在桌面上,漕幫還是聽命于河道總督衙門,趙世憲在氣急之下以漕幫相逼問,卻是不占理了。
趙世憲連說了三個“好”字,然后起身環視四周:“不管錢老板知不知情,如果讓亂黨趁機釀成大勢,我趙世憲要向朝廷獻出這顆人頭,因此,為了保住我趙世憲的項上人頭,還要請諸位與我勠力同心,共赴時艱。”
“如果有誰執迷不悟,執意要與我做對。”趙世憲將頭上只有一品大員才能戴的忠靖冠摘下,冷冷道:“那么我好不了,他連同他的家人,一個都別想跑。”
“我趙世憲說到做到。”趙世憲死死盯著錢一白。
錢一白直接起身離座:“如果部堂大人要拿人,盡管來錢家祖宅拿人就是。”
說罷,竟是不看趙世憲一眼,徑自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