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伸手捂住心口,向后踉蹌幾步,不等她有其他動作,又有一道紫芒飛掠而至,瞬間貫穿了她的眉心。
殺人之人轉眼之間就變成了被殺之人。
孫意氣瞇眼望去,認出斬殺婦人的兩道光芒其實是兩柄飛劍,這讓他想起了在織造局遭遇的那名刺客。再聯想到那些憑空消失的女子,他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而且在他心底也升起一抹疑慮,堂堂錢家家主,怎么只有一個供奉護衛?難道就沒有其他后手?
就在此時,李玄都從密林中緩步走出,兩柄飛劍如倦鳥歸林,返回他的袖口之中。
孫意氣望向李玄都,臉色略微凝重。
李玄都卻沒有去看孫意氣,而是望向已經瀕死的錢一白。
平心而論,這個結果著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沒想到道種宗的人就這么直接出手了,更沒想到錢家竟是將這位家主當作了一顆棄子。
錢玉龍將錢玉樓之事上報給長老堂之后,此事便是完全由長老堂處置,就連錢玉龍也不知其中詳情,接下來的幾天時間中,雙方都是相安無事,李玄都原本以為此事已經塵埃落定,卻沒想到會演變為現在這個局面。
李玄都望向范振岳。
范振岳眼神閃爍。
李玄都心中已經有了幾分了然。
根據錢玉龍所說,這些年來,錢一白逐漸放權,絕大多數事情都交由他和錢玉樓去做,大有想要歸隱養老的意思,于是原本圍繞在錢一白周圍的家主嫡系們也紛紛自謀出路,絕大部分都歸于錢玉龍的手下,盛子寬就是一例。而范振岳是長老堂麾下的供奉,由他來護衛錢一白,可見是出自長老堂的授意,那么此時錢一白遭遇不測,恐怕也與長老堂脫不開干系。
此時錢家眾人也紛紛起身,其中一位錢家長老望向趙世憲和陳舫,怒目道:“好,好,好,真是好得很,江南織造局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殺我錢家家主,是不是要趁著今天這個日子,把我們這些人都屠戮殆盡?”
錢玉龍嗓音嘶啞地喊了一聲“父親”,沖下臺去抱住瀕死的錢一白,小心翼翼坐下,讓他依靠在自己的身上。
錢一白此時的胸口已經被鮮血徹底染紅,臉色蒼白,笑容慘淡,不過沒有太多不忿和不甘,吐出一口鮮血之后,緩緩道:“玉龍,為父一生風流,終究是生出了一個不孝的女兒,也終是因為早年的孽債死在了女人的手中,也算是求仁得仁了。為父死后,錢家的擔子便要落到你的身上……”
重傷垂死的錢一白不斷咳嗽,說話也是斷斷續續,剛剛而立之年的錢玉龍抿起嘴唇,整個臉皮都在微顫。
錢一白竭力抬起一只手,手掌不斷顫抖:“玉龍,不要去摻合朝堂上的事情,《左傳》上說:‘君以此興,必以此亡。’如果錢家依靠站隊扶龍和宮闈政變來謀求富貴,那么日后錢家也一定會因為此事而敗亡,切記祖宗遺訓,遠離這些。再有就是,日后若是有可能,就放你妹妹一馬,還有你那二娘,也是如此……”
錢玉龍雙眼通紅,伸手緊緊握住錢一白的手掌,輕聲道:“父親放心,兒子記下了。”
錢一白點了點頭,緩緩閉上雙眼。
錢家家主,死了。
站在一旁目睹了整個過程的李玄都輕嘆一聲,不由感慨世事無常。
錢玉龍原本只是想要依靠長老堂逼迫自己的父親退位讓賢,卻沒想到長老堂比他還要狠厲,直接讓這位家主成了整個棋局中的棄子,而且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未嘗不是錢家長老堂對于未來新家主的一個下馬威。
見慣了生死的李玄都很快便恢復平靜,問道:“錢兄,可有吩咐?”
坐在地上的錢玉龍恨恨道:“方才紫府已經幫我殺了一個殺父仇人,現在還請紫府將另一仇人也一并殺死,此等大恩,愚兄定當銘感五內。”
李玄都輕聲道:“分內之事。”
下一刻,李玄都拔刀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