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她下意識地以手掩口。
裴舟緩緩說道:“你最喜歡讀書人,那我問你,近百年以來,天底下的讀書人中,才學最高、志向最大、德行最優的是誰?”
裴珠一時不知爺爺此言何意,只能搖了搖頭。
老人眼底掠過一抹失望,嘆息道:“那我告訴你吧,是曾經的內閣首輔張肅卿,他出任的首輔的時候,看似光鮮的大魏朝已經是一座四面漏風的破房子,所以前任老首輔才會自稱是一個裱糊匠,無非是哪里漏了補哪里,可張肅卿用了十年的時間便實現了武德中興,可謂是扶大廈于將傾,挽狂瀾于既倒,你說他才學高不高?若僅是如此,那張肅卿就只是一代名相,已然功成名就,若是激流勇退,青史留名便成定局,可他卻選擇不退,明知萬丈刀山在前,仍舊要求萬世治安事,志向大不大?縱觀張肅卿平生,大權在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有結發妻子一人,清廉自守,德行優不優?”
裴珠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老人望著裴珠,輕聲道:“當年張肅卿待李紫府如何?是當作弟子的。張家公子張白圭又是如何待李紫府的?是當作知交的。更不用說張家小姐張白月了。就連張肅卿都如此看好這位李公子,你覺得他會是一個只懂得打打殺殺的粗蠻武夫嗎?而且你也不要忘了,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當年那些稱頌張肅卿的讀書人如今還有幾個?可偏偏是這個武夫,還記得張相的恩情,時至今日,仍是矢志不移,你覺得這樣的江湖武夫比起那些所謂的文人士子,又差在哪里?僅僅是不會吟詩做對?不懂那些文人風流?”
裴珠啞口無言。
老人感慨道:“救亡天下,靠的不是嘴。聽其言而觀其行,最重要的還是如何去做。整日坐而論道,不切實際,豈不是正應了那句話,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若是真敢去死也就罷了,好歹能激勵后人,就怕是臨危一死水太涼,到頭來還是做了那二臣賊子。”
裴舟眼圈微紅,道:“可爺爺你也說過,心懷利器則殺心自起,若是裴玉開始練武,難保不會與人爭強斗狠,正所謂善泳者溺,到時候裴玉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老人平淡道:“以我們如今的處境的而言,難道我們老老實實做人,那些人就會放過我們嗎?”
女子欲言又止。
裴舟平靜道:“你的這些道理,放在太平盛世是沒有錯的,畢竟千金之子戒垂堂。可如今已是亂世,不管你是千金之子,還是泥腿子,都已經在危墻之下,所以在這個時候,再去說什么不立危墻之下,都已經不合時宜了。”
裴珠坐在石凳上,怔然無言,不知該如何反駁。
裴舟卻是獨自起身離去。
裴珠抬起頭看著爺爺離去的背影,有些六神無主。
二樓,李玄都站在窗前,看著樓下園中孤苦伶仃的女子,神情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