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分,已經有了幾分草長鶯飛的景象。
只是在去年的年末和今年的開春,齊州官軍與青陽教連番鏖戰,尤其是東昌府的一場血戰,更是讓春風中似乎帶著一股還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
一行四人在帶著些許料峭春寒的春風中,沿著客棧后的一條小徑,往那座小湖步行而去。
因為裴舟年事已高而腳力孱弱的緣故,走了大半個時辰才來到老板娘所說的小湖,與一條不知名的河水相通,因為是活水的緣故,流水不腐,故而湖水清澈,又因為日頭正好的緣故,竟是呈現出一片碧藍之色,湖面上已經化凍,只剩下些許薄冰,春風吹過,湖面皺起漣漪,在陽光下波光粼粼。
值此柳條抽芽的青青時節,本該有許多年輕男女聯袂踏青游玩,稚童也會來到野外歡快放著風箏,只是經歷過了一場場天災**之后,整個齊州一片寂靜,不能說家家縞素,十室九空,也是籠罩在一片愁云慘淡之中。
老人獨自站在湖畔,望著湖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玉則在練習自己剛剛初窺門徑的“神境通”,不斷踩在湖畔的鵝卵石上,似是想要踏水而行,卻又不敢貿然嘗試。
李玄都獨自坐在一塊大石上,望著湖水,慢慢感悟“太陰十三劍”中的“碧海潮月明”,只是感悟,卻不敢貿然去練,就像一位鑄劍師鑄劍,只是打磨劍胚,并且在劍胚上不斷比量,絕對不將劍胚成劍。
裴珠來到李玄都身后,輕聲問道:“李先生在看什么?”
李玄都收回思緒,回答道:“在練劍。”
“練劍?”裴珠微微詫異道:“難道坐著還能練劍?而且怎么沒見李先生的劍?”
李玄都淡笑道:“練劍就像讀書人的文章,事情雖然不同,但道理卻是同一個道理,在落筆之前,要胸有丘壑成略,我們練劍也是如此,如果只是一味拿劍苦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那便是落入了下乘,一輩子也練不成上乘劍術。”
裴珠下意識地看了眼不遠處的裴玉,此時少年已經雙腳踩入水中,竟是絲毫不在意湖水的冰寒,反而是滿臉興奮和雀躍。
李玄都也隨著裴珠的視線望去,輕聲道:“裴玉的武學天賦是極好的。”
這是實話,甚至也可以視之為贊譽。
畢竟李玄都本身就是當世一等一的天才,能被他贊譽“極好”二字,那么可想而知,裴玉的資質定然非同一般。
裴珠轉過頭來望著李玄都,輕聲問道:“可是,李先生……”
李玄都似乎知道裴珠要說什么,擺手道:“練武也好,煉氣也罷,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有人用來打打殺殺,有人用來益壽延年。就像是一把刀子,可以用來切菜,也可以用來殺人,功過不在于刀子本身,而在于用刀之人。我傳了裴玉武學,裴老再教導他做人的道理,這便是以規矩約束,等同在刀上加了一把刀鞘,至于是否出刀,則在裴玉的一念之間。”
裴珠點了點頭,終于不再多說什么,只是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