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是李玄都所言,后者是白絹所言。
秦道方微笑道:“那就是認識了。”
李玄都道:“女兒家喜歡口是心非。”
秦道方點頭贊同道:“有理。”
白絹被這一老一少兩個男人一起擠兌,大為羞惱,干脆是撇開臉,不再搭理他們兩個。
秦道方感慨道:“青陽教來刺殺我,不奇怪,可我沒想到青鸞衛也參與了此事。”
李玄都輕嘆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青鸞衛是來殺我的。”
秦道方沉默了片刻,道:“雖然這番話不該由我來說,但我還是想說,肉食者鄙。有些人把百姓蒼生當螻蟻慣了,以為不過是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覺得翻不起什么大風大浪。圣賢有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如今大水已經淹沒到了胸口,他們還是覺得內斗要緊,這便是自取滅亡了。自尋死路,神仙難救。”
李玄都輕聲道:“部堂高見。”
“什么高見,牢騷太盛防腸斷。”秦道方苦笑一聲,嘆息道:“有些人終究會為他們今日的傲慢付出代價。蚍蜉撼大樹,并不可笑。蚍蜉,諧音‘匹夫’,要知道匹夫一怒,可不僅僅是血濺五步那么簡單。遍覽史冊,有些居于廟堂之上的人,并不高明,也沒有遠見,不過是坐在了那個位子上,一舉一動都會發出極大的動靜罷了。”
李玄都輕聲道:“張相曾經說過,廟堂之高,可如果這個高,使得廟堂之上的人徹底脫離了底層的百姓,那么廟堂就成了一個笑話,一座空中樓閣,隨時都會跌下來,而跌下來的結局便是粉身碎骨,這座樓閣以及樓閣里的人,誰也不能幸免。”
秦道方聞言稍稍沉默了片刻,道:“張相還是高啊,早早就看到了今天這一步。”
說到這兒,秦道方又是忍不住嘆息道:“這些話我也就是對紫府說起,要知道,人言似箭,豈可亂發,一入人耳,有力難拔。在這廟堂之上,不知多少人就是栽在了一句無心之言上面。”
兩個同樣與張肅卿關系深厚的男人陷入沉默之中。
最終還是白絹打破沉默:“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先行離開此地為好。”
李玄都點頭贊同道:“白姑娘所言有理。”
秦道方望著客棧方向,輕聲道:“我想過去看一看。”
李玄都和白絹都是一愣,然后想起了死在客棧中的顧虎臣,李玄都說道:白姑娘陪部堂過去吧,我將這些尸首收殮了。”
秦道方長嘆一聲:“那就有勞紫府了。”
李玄都先以掌力在地面上炸開十幾個并排的長坑,然后將這些尸首一一葬入其中,在方才的一番交手中,打得山石崩裂,故而亂石隨地可見,李玄都尋來石塊立于墳前,因為不知死者名姓,李玄都只能以指力在石碑上寫下“義士之墓”四字,至于那三名青陽教高手的尸體,則是被李玄都葬在了雷公旁邊,這些人的墳墓,無碑。
待到李玄都將眾多尸體埋葬之后不久,白絹便陪著秦道方返身回來,白絹手中還多了一把長刀,正是顧虎臣的佩刀“飲雪”。
秦道方感傷道:“虎臣十八歲闖蕩江湖,歷經百戰而不死,他早年時因為情傷之故,終身未娶,膝下無子,也未曾收徒,父母師長已經故去,孤身一人,因為齊州百姓之故,投身我的麾下,多次護衛我的周全,卻沒想到死在了這里。”
李玄都嘆道:“這便是江湖的刀光劍影,也許現在還與你玩笑喝酒之人,下一刻便身首異處,就連自己也不知自己能活多久,一入江湖,少有善終之人。”
“身在亂世中,從無快活人。”秦道方嘆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