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此行的本意是要接應白絹,結果卻變成了當下的局面。不過李玄都也并不太過擔憂白絹的安危。
第一,白絹并非第一日行走江湖,在認識李玄都之前,她已經孤身闖蕩江湖多年,江湖經驗豐富,沒有認識李玄都之后就變成一個要被人保護的弱女子的道理。第二,李玄都并不知道白絹為何要去單老峰,只知道白絹留下了記號,再聯系白波所言,白絹并未遇到危險,而是她主動前往單老峰,那說明白絹對于此事有一定把握。第三,直接煉化“五毒真丹”是張海石的意思,對于李玄都而言,張海石是亦父亦兄的存在,他在骨子里還是信奉儒家的父子君臣,不好違背二師兄。第四,事有輕重緩急,磨刀不誤砍柴工。
綜上四點原因,李玄都暫且放緩了去尋白絹的意圖,而是先阻青陽教,再去馳援瑯琊府城。
此時的瑯琊府府城中,暗流洶涌。
在總督行轅之外是一處大坪所在,大概有四畝見方,暗合“朝廷統領四方”之意。大坪正中高矗著一桿三丈長的帶斗旗桿,遙對著大門和石階兩邊那兩只巨大的石獅,以空闊見威嚴,沿著大門石獅兩旁的那兩面八字墻,有總督標營的親兵靠墻一字排開,氣勢驚人。
而現在的大坪內連同那條通往大門的鋪石官路上都黑壓壓地跪滿了小吏和武官,全都是靜靜地跪著,只有呼嘯春風把那桿斗上的旗吹得獵獵發響。
總督府的大門敞開著,透過門洞可見院子里站著一排挎刀的親兵。
一身布衣的楚云深此時一人獨坐在大門前石階上的輪椅上,冷冷地望著這些人。
在過去的一天時間中,楚云深根據李玄都給出的名單,查證之后,一連罷免了三位軍政大員,拔出蘿卜帶出泥,這三人的親信心腹也多受牽連。
雖然楚云深被稱作是影子總督,但終究不是真正的總督,又是在如此短的時間里,沒有任何鋪墊,還是同時對這么多人下手,難免會引起官場動蕩,而且還是一場自上而下的大動蕩,此時跪在總督府門前的這些人,便是等著真正的總督大人回來主持公道。
楚云深默然不語,跪著的人群也沉寂無言。
遠遠地,親兵隊護送著秦道方一行的轎馬來了,隔街便是衙門大坪黑壓壓的人群,馬和轎都進不了大坪,只能在外面停住。秦道方、布政使周云先都走出轎門,副總兵魯敬忠則是翻身下馬,三人的目光都陰沉地望著那座進不去的總督府,望向了總督府大門前的楚云深。
楚云深的目光卻只望向望向秦道方的目光,兩人的目光略一交匯,便心照不宣地錯開,兩人相識、相知、相交、共事多年,僅僅是一個眼神示意,秦道方便已經對現在的處心知肚明。
原本都低頭跪著的眾人此時也循著楚云深的目光轉望向了秦道方。
布政使周云先是個養尊處優的中年男子,湊在秦道方的身邊,道:“下官本想等部堂返回總督府之后再向部堂稟報此事,只是沒想到這些人、這些人實在是太不像話了,竟然鬧到總督府的門前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楚先生的處置也著實是操切了些,這才釀成了禍事。”
這話乍一聽之下,似乎頗為公允,不過最后一句話才是真正的點睛之筆。
從來都是以魯莽武夫面目示人的魯敬忠用手中的馬鞭一指幾個跪在大坪上的武官,接口說道:“這幾個人我認識,都是在沙場上立過戰功之人,哪個不是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他們怎么也跪在了這里?我看不是處置操切那么簡單,怕不是公報私仇!若是部堂處置不當,恐怕會寒了將士們的心。”
兩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說完之后,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秦道方,等著這位秦部堂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