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玉笙微微一笑,問道:“秦師妹怎么沒與冰雁一起過來,反而與四叔一起來了?”
秦素道:“原本是要與冰雁一同去山市的,未想冰雁被秦部堂抓了壯丁,她只得在瑯琊府處理公務,正好李先生也要去山市,我們就結伴同行了。”
“原來如此。”谷玉笙恍然道:“倒是不知秦師妹與四叔是如何相識的?”
秦素雖然容易害羞,但也不是綿軟性子,此時見谷玉笙似乎話中有話,于是綿里藏針道:“想來谷師姐也知道,我有一位師兄韓邀月,與我不和,常常對我糾纏不休,在歸德府時,多虧了李先生出手相助,我方才能擺脫他的糾纏,由此方與李先生相識。”
谷玉笙神態微微一變,一閃而逝,笑容不減道:“原來是英雄救美。”
就在此時,李玄都接言道:“‘英雄救美’這四個字中,除了一個‘美’字當之無愧,其余三個字卻是受之有愧了,我不是英雄,更談不上一個‘救’字,那日在歸德府,若論單打獨斗,我也勝不過那韓邀月,不過是兩人聯手合力罷了。”
如果說谷玉笙前面的驚訝都是裝出來的,那么這次可是實實在在感覺到驚訝了,因為她沒有想到李玄都和秦素竟是這般默契,兩人一唱一和之間,倒是有點要把她逼得無話可說的意味。這讓生性多疑的谷玉笙難免在心中猜疑,難道他們兩人早就相識?若果真如此,她倒要好好思量一番,再聯想到這次張海石向老宗主討要天微堂堂主一事,更是讓她覺得此事大有可能。
眼看氣氛有些僵硬,陸雁冰趕忙打圓場道:“師兄遠道而來,還是先進樓吧,三嫂已經在樓內準備了筵席給師兄接風洗塵。”
谷玉笙反應過來,目中閃過一道銳芒,忽又淡淡笑道:“冰雁說的對,請四叔和秦師妹入樓吧。”
然后她對身旁的李如意吩咐道:“如意堂主,去讓他們準備開席,我們馬上入樓。”
李如意輕輕應諾一聲,轉身先一步往觀海樓行去。
谷玉笙望向李玄都,輕笑道:“大半年未見,四叔的口才倒是越發伶俐了。”
李玄都淡笑道:“說話陰陽怪氣、尖酸刻薄是我們清微宗的一貫傳統,要不怎么會被人叫作是‘東海怪人’,三嫂畢竟是后來才嫁到清微宗的,大伙當著三嫂的面,多有收斂,三嫂再看個十幾年,就知道了。”
李玄都這話乍一聽去是在自貶,實則是說谷玉笙并非清微宗之人,乃是個外人。谷玉笙是何等聰明之人,哪里聽不出此中意思,她臉上笑意非但不減,反而舉手掩口,“咯咯咯”笑得花枝亂顫,道:“這話也就紫府說得,換成別人來說,還不得讓清微宗這十余萬人給生生罵死?”
李玄都淡淡一笑:“我也不是什么話都能說。若是說了什么犯忌諱的話,怕是立刻就會傳到老宗主的耳朵里,老宗主就算不問罪于我,也要申飭一番,難免讓人看了笑話。”
谷玉笙道:“四叔乃是老宗主最喜愛的弟子,哪怕是明心也比不過。若是沒有那場‘四六之爭’,四叔在宗內位同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是這宗主之位,恐怕也是四叔的囊中之物,誰敢去老宗主的面前說四叔的是非?四叔多慮了。”
李玄都道:“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古詩有云:‘元圣恐懼流言日,巨君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至圣先師最為崇敬元圣,曾言:‘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元圣。’可見元圣是何許人物。當年元圣輔佐幼帝,有流言說他有篡位的陰謀時,連元圣都感到恐懼,我李玄都還能比元圣高明?”
李玄都與谷玉笙言語交鋒,秦素與陸雁冰都是沉默不語,不過秦素在心底大感驚奇,沒想到平日里在自己面前油嘴滑舌的李玄都還能這般言語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