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李如師立時被激怒了:“你這等辱罵師父之人也敢自視為君子?”
李玄都淡然道:“我當然不是君子,可李堂主卻是實實在在的小人。自從天寶二年之后,我便沒有資格參與清微宗的內政,本也不想再去參與,只是圣人言:‘父有爭子,則身不陷于不義。故當不義,則子不可以不爭于父,臣不可以不爭于君。故當不義則爭之。’天寶二年的‘四六之爭’我們敗了,雖然我們仍舊能與正一宗分庭抗禮,但不過是自保罷了。如今老宗主決意復仇,非要壓倒正一宗不可,李堂主你捫心自問,我們真能勝過正一宗嗎?若是貿然開戰,戰敗又當如何?平日里老宗主一意玄修,不見諸位堂主,能夠常常見到老宗主的只有李堂主一人,李堂主可曾勸過老宗主半分?”
原本低著頭的眾多堂主紛紛抬頭望向李玄都。
李如師臉上掛不住了,豁然起身:“你這是危言聳聽,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們清微宗哪里不如正一宗了?”
李玄都拔高了嗓音道:“都說‘四六之爭’,那么李宗主知不知道,神霄宗的宗主已經向正一宗宗主顏飛卿投誠,此事乃是我在荊州江陵府的風雷派親眼所見。”
此言一出,滿堂寂靜。
所謂“四六之爭”,“四”是指清微宗、東華宗、妙真宗、神霄宗,若是神霄宗倒向正一宗,對于清微宗無疑是莫大損失。
一直半閉著眼的司徒玄略猛地睜開雙眼,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此事在他那里也有報備,如今的神霄宗內部分為兩派,一派是偏向正一宗,一派偏向清微宗,雙方僵持不下。此事屬于機密,只有寥寥幾人知曉,卻是沒想到李玄都也知曉此事。
李如師顯然不知此事,猛地愣住。
若是此事為真,對于他們來說,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順從老宗主是一回事,去送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玄都接著說道:“太平宗和靜禪宗封山閉寺,正道十二宗只剩十個宗門,若是神霄宗也倒向正一宗,那便是‘三七之爭’。還有一點,諸位堂主也不要忘了,天寶二年的時候,蜀州還未失陷,如今已是天寶七載,蜀州早已落入西北五宗之手,妙真宗居于蜀州,除了自保之外,還有幾分余力,也值得商榷。如此一來,便是‘二七之爭’。以清微宗和東華宗兩宗之力,自保固然無虞,以清微宗之氣盛對上正一宗之老朽,小勝正一宗也不是不能,可想要徹底壓死正一宗,那就不是一戰可定,拼的是兩宗底蘊,拼的是兩宗人心,此乃曠日持久之戰,到那時候,我們清微宗還敵得過正一宗嗎?”
李玄都環視一周,聲若洪鐘道:“我就問諸位,敵得過嗎?若是敵得過,我甘愿領罪。若是敵不過,那我給老宗主諫言,又何錯之有?諸位不言,我獨言之,罪乎?”
無人能回李玄都之話,也無人敢打這個包票。
李玄都高聲道:“太上道祖有言:‘圣人無恒心,以萬民之心為心。’我們清微宗的普通弟子,與正一宗并無深仇大恨,不為報仇,不為雪恥,僅僅是為了稱雄于江湖,是否愿意拼上身家性命為宗門而死?”
李玄都不給滿堂堂主喘息的時間,緊接著說道:“不說那些普通弟子,就說今日在座的諸位堂主,以及沒來的七十二島主,又有幾人愿意為清微宗舍去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