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街道盡頭時,就見在那兒立著一個身影,李玄都和寧憶同時停下腳步,不約而同地開口道:“等你的?”
李玄都擺手道:“寧兄莫要亂說,我家的秦大小姐可是親口說過,我若敢做對不起她的事情,她便一刀殺了我。”
寧憶微笑道:“為兄是過來人,看得出來,紫府應該不是懼內之人才對。再者說了,以紫府的境界修為,秦大小姐也未必是你的對手。”
李玄都苦笑道:“她還說,若是她殺不了我,便讓我殺了她。”
寧憶不由得感嘆道:“真是個烈性女子。”
那身影也聽到了二人的對話,從暗中走出,正是先一步離開的宮官,她先是朝李玄都啐了一口:“美得你。”然后望向寧憶:“寧先生,我有話要與你說。”
寧憶點了點頭,對李玄都說道:“失陪了。”
“寧兄自便就是。”李玄都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宮姑娘……”
話未說完,宮官立時瞪了他一眼,李玄都的后半截話便不好出口了,只能說道:“是個好姑娘。”
然后他轉身向另外一個方向行去。
來時眾人,去時一人,李玄都獨自一人行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忽然生出許多寂寥難堪之感。
就在這時,天際盡頭有一道好似流星的劍光閃過。
李玄都一招手,一柄飛劍落在他的手中,正是被他送出去的“紫凰”,見到舊主之后,“紫凰”微微顫鳴,似是歡欣雀躍。
飛劍之所以可以傳書,是因為飛劍中摻雜了星隕天青石的緣故,可以儲存少量物品,此時劍上便帶了一封書信。
李玄都取出書信,入眼便是熟悉的簪花小楷,因為信紙有限的緣故,所以寫得密密麻麻。
從遼東到瀟州,飛劍飛行需要耗費一張金色符箓,價值不菲,花費甚大。可是信上沒有寫什么大事,先是問他過得怎么樣,然后告訴他,她已經安全到家,接著便講了許多瑣碎的小事:她最近養了一只貓,橘色的,問他是叫“大橘”好呢?還是叫“金豆豆”好呢?她在自己的房前種了一株葡萄藤,她專門在屋頂上搭好了架子,每個繩結都是她親手系好的,希望來年的時候可以爬到屋頂,后年的時候便能吃到自己種的葡萄了。她無聊的時候,做了兩個小泥人,還未上色,等他去遼東的時候,便差不多完工了。她種了許多花兒,其中有一盆花叫做“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其實就是狗尾巴草……還有,她最近想要動筆寫一本游記,想要請他幫忙想個名字,若是他不嫌棄的話,也可以幫忙作序。
最后,她告訴他,她很掛念他,也很擔心他,請他在空閑的時候,回一封信給她,讓她知道他的近況如何,是否平安。
落款是秦素。
李玄都拿著信紙,讀了一遍又一遍,在這個異地他鄉,孤單的深夜里,忽然覺得先前的寂寥難堪都隨著這些文字隨風而去了,消失在這個初夏的夜空里。
那些簪花小楷一個一個地跳進他的心里,黯淡了江湖上的刀光劍影和勾心斗角,讓他那顆因為江湖紛爭而冰冷的心又有了一絲溫度,一股暖流從他的心房里迸發出來,傳遍了他的全身上下。
李玄都臉上有了一絲溫柔的笑,他輕聲呢喃著什么,也隨著夜風消逝在這個重歸沉寂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