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雉回頭望去,大殿的門檻就在自己的身后,一步便能跨過去,甚至大殿最深處盡頭的那張椅子,她想要坐上去也不是不能,可她卻遲遲沒有坐上去。
如果她更進一步,后世的史書可會說她女子亂政?可會說她牝雞司晨?如果她歸政于皇帝,僅憑一個少年人,應付得了現在的局勢嗎,對付得了那些虎豹豺狼嗎?
謝雉的晦暗心情中又多了幾分陰沉。
按照大魏律制,親王或老病大臣有特旨可以宮內乘雙人抬輿。所謂雙人抬輿,其實就是一把特制的椅子,靠背和兩側用整塊木板封實,上面加一覆蓋,前面加一擋簾,兩根竹竿從椅子兩側穿過,由兩人或手或肩抬扛而行。
孫松禪身為首輔,又是上了歲數的年老大臣,早就得享宮內乘坐雙人抬輿。若是在煙波殿,孫松禪的抬輿可以停到煙波殿外的石階下,不過如今的煙波殿在先帝駕崩之后,廢置已久,所以議事多是在這座偏殿中,殿外廣場乃是文武百官參加朝會的出入所在,就不好停放抬輿,所以兩人還要徒步行走一段距離。
此時驟然落雨,兩人也只能冒著風雨走完這段路程。
晉王一揮大袖,為孫松禪吹開風雨,使風雨不能近身半分。
愈發顯得老邁的孫松禪感慨道:“人老了,就不中用了。”
晉王輕聲道:“閣老言重了,如今的大魏朝可離不開閣老。”
孫松禪緩緩道:“是殿下抬舉我了,我大魏兩京十九州之地,不是在我的肩上擔著,是在太后娘娘和殿下的肩上擔著。”
晉王稍稍沉默,沉聲道:“閣老此言對也不對,若是從大局出發,閣老此言不錯,太后是大魏根基。可從具體某些事上而言,卻是不對。如今的朝廷是不可一日無閣老才是。”
孫松禪忽然停下腳步,抬眼望去,一片雨霧茫茫,周圍的景色若隱若現,分辨不清。
然后他緩緩轉頭望向攙扶著自己的晉王,顫顫巍巍地問道:“殿下此言何意啊?”
晉王笑道:“不過是有感而發”
孫松禪驟然沉默,立在風雨中久久不言。
晉王忍不住問道:“閣老?”
孫松禪回過神來,說道:“老臣剛剛想起了張肅卿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晉王道:“愿聞其詳。”
孫松禪輕聲道:“如入火聚,得清涼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