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最前面的是個老婦人,沒有撐傘,旁邊自有人為她撐起一把大傘,使得風不能進雨不能透,老婦人手中拄著一根龍頭拐扎,因為年老的緣故,嘴角下垂,讓她滿是皺紋的臉龐上平添許多煞氣。
站在四諦寺山門前的正是剛剛享用了一頓素宴的石無月,她還是盤膝坐在四人抬乘的步輦上,以手撐額,有些玩世不恭,又有些吊兒郎當,不像個女子,倒像是個江湖浪子。
李玄都和秦素來到天王殿中,可以看到山門外的情形,但是因為地勢的緣故,臺階下的人卻看不到他們。見到石無月這般做派,李玄都不由笑道:“這倒是有些一方大宗師的氣派了。”
秦素輕聲道:“我也會。”
李玄都看了她一眼,笑道:“是了,你馬上就是一方盟主,一只手的天人境大宗師供你趨勢,厲害厲害。”
秦素臉色微紅道:“哪來的一手之數?”
李玄都道:“我姑姑、石無月、寧憶,等到我們兩個也踏足天人境之后,不是正好五人?”
秦素道:“自己也算?”
李玄都嘆息一聲:“沒辦法的辦法,小店剛剛開張,人手不夠,東家也得干活。”
秦素被他逗樂:“我是不是上了賊船?”
李玄都望了她一眼,故作兇狠道:“你才知道?早在齊州的時候,你就已經上了我的賊船。既然上來了,那就別想下去了。”
秦素白了他一眼,剛要說話,忽聽石無月終于開口道:“西門玉萍,你還記得我嗎?”
兩人不再說話,一起向外望去。很明顯,石無月這話就是對那名老婦人所說。
老婦人聽聞此言,面皮微微一抖,然后緩緩低下了那顆已經十幾年沒有低過的頭顱:“當然記得。”
以手撐額的石無月變為用手托腮,含笑不語。
老婦人重新抬起頭來,多年的積威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她在這座城中的地位,大致相當于秦清在整個遼東三州的地位,自有一番威嚴,若是尋常人見了這位老婦人,很容易就心生畏懼。如果一個人對于他人生出畏懼,那么他人的一點點善意都會讓其受寵若驚,繼而被人用一個巴掌一個甜棗的手段慢慢馴服,變成一條匍匐討好的家犬,正是因為如此,李玄都不愿意讓自己有半點軟弱,無論是表面還是內在。
懦弱之舉,絕不姑息。
老婦人緩緩說道:“沒想到首領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石無月與她對視,平淡道:“當年宋政失蹤,樹倒猢猻散,唐周也好,澹臺云也罷,各立門戶。就在這個時候,蕭時雨突然對我動手,設伏將我捉住,當時我就沒想明白,蕭時雨那個腦子,怎么可能算出我的行蹤,所以我思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有內鬼,有人將我的行蹤告知了蕭時雨,蕭時雨知道我孤身一人,便率領玄女宗的高手設下埋伏,群起攻之。”
石無月眼神冰冷地望著西門玉萍:“你說對嗎?”
后者瞬間臉色蒼白。
石無月坐直了身子,繼續說道:“當年,我可是與你姐妹相稱的,你知道曾經與我姐妹相稱的人是誰嗎?冷夫人、蕭時雨、李非煙、韓無垢,哪個不是一宗之主?你覺得除了情分,你還有什么資格與她們相提并論?”
西門玉萍雖然強自站直了身子,但還是汗流浹背。
石無月嘆息道:“你太讓我失望了,不過我現在不想與你計較,你帶人回去吧。對了,回去后讓人送一萬太平錢過來。”
老婦人沒有說話,低頭彎腰向后退去。
那一大片枯黃“殘荷”也隨之退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