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的確有瘋病,根據李非煙所說,早在石無月叛出玄女宗的時候,就已經初見端倪,只是不甚嚴重,后來宋政失蹤,讓她的病情愈發嚴重,直到被關入玉牢,在那種不見天日的環境中待上十幾年,本就有些不正常的石無月終于是瘋了,雖然她表面上看上去似乎問題不大,還能正常交流,只是偶爾像個小孩子,但是李玄都心知肚明,一個以聰明著稱的女子變成現在這般模樣,已然是很不正常了。
李玄都猶豫了一下,問道:“那些……東西呢。”
石無月把盒子抱在懷里,輕聲道:“都被我毀了,本來這些東西也要一并毀去,可我終究是舍不得。”
李玄都還想說什么,終是沒能說出口。
石無月忽然低聲啜泣起來:“明明是我先來的,怎么會這樣?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卻不怕我,跟在我身邊死皮賴臉地喊我石姐姐,送我他親手折的紙鶴,陪著我去看星星,陪我喝酒,聽我說那些藏在心底從未對旁人說起過的事情。我最開始只是把他當作一個有意思的弟弟,可是不知不覺間,就離不開他了,不再將他視為一個晚輩,而是將他視作一個男人。后來,我們私下有過一樁約定,等他躋身歸真境之后,我便與他正式結為道侶,那時候他只是玄元境,我已是歸真境九重樓。于是我偷偷給他功法丹藥,送他寶物,幫他解決仇人,只希望他快些晉升歸真境。”
李玄都雖然已經猜出答案,因為宋政并未娶妻,石無月叛出玄女宗后也沒有嫁人,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后來呢?”
石無月像個孩子一樣用大袖擦了下臉上的淚水:“后來他晉升了歸真境,受到地師的賞識,功成名就,就像曾經的四先生一樣,位高權重,年少得意。不過這時候的他就不再提及道侶的事情了,我幾次暗示,他也顧左右而言他。那時候的我還不像現在這樣沒臉沒皮,不好意思直接逼問他,只是傻傻等著,還以為他大業為重。”
李玄都嘆息一聲,身為男子,他更明白男子的想法,也許宋政真得喜歡石無月,但也就是喜歡而已,更多還是看重了這位石姐姐的江湖地位和境界修為,當他上位之后,這位曾經能被他當作依仗的石姐姐,便有些不夠看了,他需要一個能給他更大助力的女子,或者去追求自己真正喜愛的女子。就像當年的圣文帝,在打天下的時候,為了拉攏地方豪強,行聯姻之舉,等到坐穩了天下,便將那位聯姻的皇后一腳踢開,再立自己喜愛的女子為后。
李玄都輕嘆一聲。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師父和師娘,李道虛和李卿云便是一個絕佳的例子,雖說李道虛沒有休妻也沒有再娶,但是對李卿云的疏遠也是無可爭辯的。
石無月輕聲說道:“后來我才知道,他又認識了一個女子,那個女子也無道宗的,地位很高,對他幫助很大,也比我更年輕。”
李玄都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
石無月望著他,反問道:“你怎么不三妻四妾?”
一針見血,一劍封喉。
李玄都啞然不語。
石無月嘆了口氣,低頭道:“李非煙總覺得李如師沒出息,可是哪個有出息的男人會被女人管得服服帖帖?再后來,宋政的女人越來越多,我為了他叛出玄女宗,可他只是把我丟給牝女宗。我就知道我該放手了,可我總是舍不得。”
李玄都忽然覺得今天的石無月格外清醒,有心安慰,可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過了片刻,他說道:“那五千太平錢,不必充公了。”
石無月猛地抬起頭來,臉上的悲戚一掃而空,滿是笑意地望著李玄都:“不許反悔!”
李玄都與石無月對視,有些不清楚這個女人的用意,是精心編造了一個故事故意騙他?還是故作興奮來掩飾她剛才的情緒流露?
李玄都站起身向外走去:“不反悔。”
石無月望著李玄都的背影,緩緩收斂笑意,輕輕抿起嘴唇。
此刻的她比蕭時雨更像一位從玄女宗走出來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