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勢而為,便如順流而下,“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若是逆勢而行,就如逆流而上,船夫拉纖,大費周章。
只是不管順流也好,逆流也罷,畢竟是向天地借勢,不可能空手套白狼,還要拿出一些本錢,換而言之,這等借勢手法,非天人境不能為之。故而到了天人境界,武夫和方士的界限愈發模糊,武夫有了種種類似術法的手段,方士也未嘗不能近身而戰。只是許多天人境大宗師不像李玄都這般五行齊全,只能在自己擅長的方面借勢,如玄女宗的弟子,就只能借助水行之勢,而不能借助火行之勢。
李玄都方才兩次出手,冰凍湖水之舉,因為五行相克,耗費氣力不小,而催動大風,雖然不曾五行相生,也不上應天時,但金甲神人現世時本就有狂風生出,李玄都只是略加催動,而非憑空生風,故而還是節省了不少氣力。
在渡船向前駛出大概半里左右之后,那尊金色神將終于震碎寒冰,脫開身形,飛至半空。
李玄都躍上欄桿,向前一步踏出,整個人懸而不落,凌虛御風。
天任逍遙境,若是不能行于九天之上,何談“逍遙”二字?
金甲神人重重冷哼一聲,恍若雷霆,同樣暗含借勢之法,只是此時不是春日,沒有春雷陣陣,便少了許多威勢,只能讓尋常歸真境高手心神搖晃,卻談不上失神。
李玄都半點也不受影響,身形飄然向前。
金甲神人一拳打出,氣機震蕩,大風撲面而至,湖面上掀起陣陣波浪,渡船風帆鼓蕩,船行再快三分,因為是夏日季節,許多客房的臨湖窗戶都是敞著,此時在風力吹動之下,窗戶紛紛砰然合上,聲響極大。不過詭異的是,整艘渡船竟是沒有半點人聲,也沒有一個房間亮起燈火,似乎除了李玄都和秦素二人之外,其他人仍在酣眠。
面對這一拳,李玄都只是抬起一掌,與金甲神人的巨大身軀相較,自然極為渺小,李玄都也才金甲神人的一拳大小,可體量懸殊的兩只手掌相觸,李玄都紋絲不動,金甲神人不能寸進分毫。
李玄都運轉“太上丹經”,正應此時夏日天時,火氣大盛,正所謂南火克西金,金甲神人與李玄都相觸的那只手掌立時出現熔化的趨勢,如金石被化作鐵水。
然后李玄都趁此時機,將一顆“種子”順著被熔化的拳頭種入金甲神人體內。
李玄都收回手掌,退回樓船,再一指金甲神人,只見金甲神人體內驟然崩現出一點耀眼金光,更甚它本身的金色,然后以這點金光為中心,金甲神人的體表出現無數裂痕,迅速蔓延至全身上下。
就在這時,天地間響起一聲嘆息。
下一刻,金甲神人寸寸碎裂,變為一道符箓,向外飛去。那顆被李玄都種入金甲神人體內的“種子”則是飛回李玄都的手中,正是“人間世”。
李玄都舉目望去,只見遠處夜空上出現了一方陰陽雙魚的法座,一名身披八卦法衣的老道盤坐其上,頭戴五岳冠,此冠又名五岳靈圖冠,覆斗形,上刻五岳真形圖,必須受過“天仙戒”者方可戴,通常都是全真道中德高望重之人。在法臺左右還立有一男一女兩名童子,一人為老道捧法劍,一人為老道捧寶印,不過以李玄都的眼力可以看出,這一對童男童女并非真人,而是以符箓所化。
老道端坐法座,上身微微前傾,算是稽首。按照古制,稽首乃是跪拜大禮,但是到了如今,已經簡化,類似于鞠躬行禮,并不隆重。
李玄都拱手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