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疑惑道:“姓孫的勛貴人家?”
稚童笑了笑:“帝京城中的勛貴人家,可謂是盤根錯節。多年以來,通過各種姻親關系,都沾親帶故,幾乎可以算是一家人了。想要捋清楚其中關鍵,著實費了不少氣力。貧道有一師弟,因為擅長治病驅邪,常常初入各大勛貴府中,經過幾番暗中查探打聽,這才知道,那戶孫姓的勛貴人家有個老太君,老太君有個妹妹,嫁給了老燕王做側妃。謝雉正是通過這條路子才進了選妃的名單,在進京待選的時候,便居住在這戶孫姓權貴的家中。線索到這里便斷了,再也查不出什么。貧道本也不奢求能查出什么,也就沒有太過在意,直到今日,貧道得知了地師就是當初的齊王,回想起來,才發現不對,那老燕王生前的時候,與齊王關系最好。”
李玄都聽到這里,哪里還不明白,道:“如此說來,謝雉進宮之事竟是與地師也大有關系。”
稚童道:“進獻美人這類手段,最是防不勝防。貧道有一個猜測,謝雉本是地師精心安插在帝京城中的一顆棋子,想要通過她,來加害于穆宗皇帝,畢竟穆宗皇帝在世時,也算是文才武略的有為君主,重用張肅卿、秦襄等人,已是收復了西北,在這種情形下,地師等人想要在西北起事,那是千難萬難。”
李玄都微皺眉頭,道:“晚輩曾經聽張相說起過,當年太祖皇帝立國之初,有感于江湖武人的實力超群,為防備江湖武人恃力行兇,先是組建了青衣司,又在內廷中設立二十四衙門,派人從天下各州搜羅資質根骨上佳的孩童,帶入宮中,經過甄選之后,傳授高深武學和術法,這也就是宮廷內眾多境界高絕的大太監的由來,也正因為是自小培養,這些巨宦以皇室為家,對于皇室中人忠心無比。穆宗皇帝起居出行都必有一位大太監隨行,哪怕是召見嬪妃侍寢,也斷無例外。謝雉如何能加害于穆宗皇帝?就算她僥幸成功,又如何能掩人耳目,又成了如今的大魏太后?”
稚童道:“江湖之大,無奇不有,便是貧道也不能盡知。以地師的手段,有其他瞞天過海之法也未可知。”
李玄都是見識過地師種種手段,心中一凜,只覺得當年的帝京之變竟是疑霧重重,他這個當事之人可真是只緣身在此山中。
此時一直在旁聽的秦素忍不住問道;“如今地師在西北另立朝廷,謝太后在朝廷執掌大權,雙方交戰,豈不是自家人打自家人?”
李玄都笑道:“這也沒什么想不通的,打個比方,日后你嫁給了我,有了兒子,我早早身故,你便是李家的老太君,大事小情都由你做主,若是李家和秦家起了矛盾,你是偏向于秦家呢,還是李家呢?自然是李家了,不為自己,也要為兒子考慮。”
有張靜修的身外化身在旁,秦素不好發作,只能臉色微紅地狠狠瞪了李玄都一眼。
李玄都渾不以為意,繼續說道:“人的位置決定立場,謝雉以前聽從地師號令不假,可她做了大魏太后并垂簾聽政之后,就萬不會再聽地師的號令,誰又肯一輩子都屈居人下?再者說了,朝廷也不是鐵板一塊,謝雉更不是唯我獨尊,她若有其他心思,也坐不穩這個太后位置,自會有人取代她。”
稚童點頭贊同道:“正是此理,就拿貧道來說,雖然貧道是大天師,但如果貧道不能維護正一宗,反而出賣正一宗的利益,也是坐不穩大天師之位。不管謝雉以前如何,在她斗倒張肅卿而掌握大權之后,就萬萬不會再聽地師的號令了,更何況如今的她又有李道兄支持,怕是地師也奈何不得她。再有就是,恐怕地師當初也沒有料到謝雉竟能爬到如此高位,依貧道看來,地師是將謝雉當作一枚棄子,在穆宗皇帝死后,謝雉也就該死了。可偏偏謝雉沒死,反而大權在握,大大出乎地師的意料之外,所以這之后的種種,地師也是如貧道和李道兄,走一步看一步,并非事先謀劃妥當。”
李玄都想起穆宗皇帝在臨終之前將天子六璽交予謝雉掌管之事,若無這天子六璽,謝雉也就是個后宮不得干政的太后而已,可有了天子六璽,就能制衡張肅卿。想到這兒,李玄都愈發覺得這其中疑云重重,想要一探究竟,非要親自前往帝京不可。不過帝京于他而言,是一處傷心失意之地,若無十全準備必要,他是決計不會輕易回去的。
稚童見李玄都眉頭緊皺,似是想起了什么,知他向來敬重張肅卿,多半是勾起了他的傷心往事,又道:“這些言語,也只是貧道的胡亂推測,未必是真。”
李玄都長嘆一聲:“不管如何,李玄都日后必會查清此事,做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