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盈怔了一下,輕嘆一聲。
李玄都道:“今日若非法師出面,燕王世子也好,御馬監掌印也罷,都要在我手上栽個大跟頭不可。不過既然有法師的情面,此事就到此為止,我不再插手。”
玉盈望著他,說道:“那倒要多謝紫府了。”
她忍不住又是嘆息一聲:“如果沒有當年之事,如今你與白月也該成婚了吧?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
說到這兒,李玄都難免想起秦素,最早今年年底,最遲明年,他就要前往遼州,第一件大事就是去見那位“天刀”秦清,其實李玄都和秦素,甚至是李非煙、陸雁冰等人都心知肚明,李玄都此去就是去拜見未來的岳父,定下親事。雖說此事應有長輩出面,可李玄都無父無母,師父也將他逐出師門,其他長輩的身份,較之秦清又要稍遜一籌,只能由他親自去做。說起來,李玄都與秦素的年紀也不小了,不宜再將婚事拖下去,就算不急著成親,也要定親才是。此時驟然聽玉盈提起張白月,李玄都難免生出幾分難言的愧疚,既有對張白月的愧疚,也有幾分對秦素的愧疚。
猶記得秦素曾經問過他,是否是因為她像張白月才喜歡她,李玄都給出了否定的答案。的確,秦素與張白月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秦素容易害羞,張白月就從來不會害羞,永遠都是大大方方,巾幗不讓須眉。秦素像一個隱士,在遇到李玄都之前,一直都是游離于江湖之外,寄情于山水之間,很少參與家族和宗門的事務。而張白月是一個很有志向的女子,極有主見,一直都是父兄的幫手,最后更是以死明志。
遇到張白月時,是一個不成熟的李玄都,在如此優秀的女子面前,難免處處束手,陷入被動。遇到秦素時,是一個沉寂了四年的李玄都,較之當年,已是大不相同,心態成熟趨于圓滿,所以李玄都處處主動。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體驗。
李玄都與張白月相處時,處處守禮,不敢逾越半分。李玄都與秦素相處時,極為輕松隨意,甚至有放浪形骸之嫌,并非不尊重秦素,只是李玄都的心態大為轉變,不再是當初那個年輕人了。
玉盈見李玄都默然不語,嘆息道:“是了,你與秦大小姐之事,我素有耳聞,那位秦大小姐出身名門,溫婉賢淑,實乃紫府良配,我此時再提此事確有些不甚妥當。”
李玄都搖了搖頭:“沒什么不妥當,我只是以為法師要責我用情不專。”
玉盈嘆息道:“逝者已矣,生死如斯。這怪不得你,白月那孩子,我是看著她長大的,性情剛烈。天寶二年的時候,她若要隨你走,以海石先生的身份,帶走你們二人應是不難,可她卻選擇以死明志,這已經時給出答案了。”
李玄都為之默然。他不是愚笨木頭,就算當年沒有看破,這么多年以來也該看破了。當年張白月不愿隨他離開,而是選擇吞金自盡,已是給出了答案,她終是沒有選擇李玄都,而是選擇追隨父兄而去。
李玄都嘆息道:“當年我們二人約定一同赴死,可她已經履約,我卻失信,想來她是怪我的。我被二師兄帶回東海之后,萬般思緒盡在心頭,萌生死志之人被救回來之后,就很難再去主動尋死了。所以我將她的骨灰與我的佩劍一同葬于忘劍峰上,后來我逐漸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一死無用,不如留待有用之身,完成張相未竟之事。”
玉盈聽到“張相未竟之事”六字,不由微微一顫。
李玄都深深地望著玉盈,緩緩道:“帝京城,我是一定會回去的,不僅僅是為了報仇而已,我要日月換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