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重哼了一聲:“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玄都淡笑道:“去或不去,都有說辭,不知大長老到底去還是不去?”
沈元重畢竟是老而彌堅之輩,沒有被李玄都一激就立刻答應下來,而是沉吟不語。
侍立一旁的沈無幸卻是聽懂了,終于將他那點小心思從女子身上收了回來,急聲道:“父親,不可!”
沈元重看了他一眼:“有何不可?”
沈無幸顧不得禮數,用眼角余光看了李玄都一眼,急急說道:“那北邙山有地師坐鎮,兇險萬分,若是父親、父親有個不測,那我太平宗的千年基業又該置于何地?”
不等沈元重開口,李玄都已經說道:“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太平宗立世,不會因為少了什么人就陷入難以為繼的境地之中。”
沈無幸還要說話,秦素又道:“沈大長老,這不僅僅是太平宗一宗之事,同時也是正道十二宗和遼東五宗之事,整個江湖,無論正邪,無人能脫身于外。若是沈大長老有更合適人選,紫府也可以改變主意。”
李玄都點頭道:“正是,我早就說過,太平宗非我的一言堂,大長老有什么意見,大可以說出來,是司空長老,還是沈長老,我都可以去說,不必大長老親自出面。”
話說到這個份上,沈元重還要說不去,那就是貪生怕死,不僅是在太平宗中的威望毀于一旦,就是在江湖上也要聲名掃地。沈元重深深看了李玄都一眼:“代宗主都這么說了,那我還有什么可說的?江湖中人,道義為先,沈謀人自是責無旁貸。”
“父親!”沈無幸卻是急眼了。他是沈元重老來得子,自小就被嬌縱慣了,文不成武不就,之所以能在太平宗中立足,全是仰仗了自己父親的煊赫地位,在他看來,李玄都與父親不合是眾所周知之事,李玄都就要借著此事除掉父親,畢竟李玄都與大天師等人交好,父親卻是孤身一人,此去無異于孤身陷入重圍之中,如何能敵得過?說不定當初沈大先生遭遇不測,也是這些人的暗中謀劃。
念及于此,沈無幸如何肯讓父親冒險?父子之情是其一,還有一點原因,若是沈元重果真遭遇不測,或是受了重傷,被李玄都趁機排擠打壓,那他以后又如何在太平宗中作威作福?
正所謂知子莫若父,對于自家兒子的心性,沈元重自是一清二楚,不由在心中慨嘆:“這宗主大位果然不是誰都能做的,就算我能將宗主之位交到無幸的手中,他能坐得穩嗎?李道虛收了六個弟子,個個都是人杰。李玄都排行第四,如此年紀,就有如此手腕,以陽謀逼我,讓我不得不從命行事,實在厲害,就算他不做這個太平宗的宗主,在江湖上呼風喚雨也是遲早之事,若是他果真是為了太平宗好,我太平宗倒是中興有望,只怕是……”想到這兒,沈元重又聯想到自己不成器的兒子,竟是有幾分羨慕妒意,只是面上不顯,不曾流露半分。
沈元重臉色一沉,對沈無幸說道:“無幸,你且記好為父今日說的話,咱們沈家的門檻高,但是不出卑鄙無恥的小人。”
沈無幸知道父親心意已決,無可挽回,也只能住口不言。不過他在心底卻是將李玄都恨上了。若無李玄都步步緊逼,父親也不至于冒險前往北邙山,此其一。另外一點,就是他的一點不可言說的小心思了,憑什么天底下的好事都落在了李玄都的身上?太平宗的宗主是他的,江湖中大名鼎鼎的秦大小姐也是他的,且不說秦大小姐的容貌如何,就是那百萬身家,也要讓無數人眼紅。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財色雙全”,試問天底下哪個人不渴求財色雙收?
除此之外,李玄都在升座大典時的風光,也要讓人羨慕嫉妒。他曾經參加過堂兄沈無憂的升座大典,大多數正道宗主都未曾親至,只是派人送了一份賀禮,可李玄都升座,不但大天師親至,而且各路宗主齊至,更有慈航宗的宗主白繡裳和清微宗的副宗主張海石親自陪同上山,這兩人在正道高手中足以排到前五之列。
這樣的李玄都,如何不讓人心生妒忌?
李玄都卻是不以為意,向沈元重拱手贊道:“大長老高風亮節,實為前輩楷模,李玄都佩服。若是大長老沒有其他意見,我這就將此事通告全宗上下,開始擇選弟子,不日動身前往北邙山。”
沈元重緩緩道了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