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說天地間有六道輪回,分別是:天人道、人道、地獄道、餓鬼道、阿修羅道、牲畜道。人死之后,皆往六道而去,只是有橫死、枉死、冤死之人,一口怨氣不散,魂魄入不得輪回,去不得六道,只能飄蕩于天地之間,游離于陰陽之外,此即為‘鬼’。尋常之鬼,渾渾噩噩,沒有靈智,也無傳承接引,不知何來,不知何去,被天風一吹,被烈日一照,被春雷一震,便要消散,不能長久。若得機緣開了靈智,也因為發泄一口怨氣而干擾人道,被奇人異士超度誅殺。唯有極少數能在大機緣之下成就氣候,不但一點真靈不昧,而且還能積攢功德氣數,受朝廷冊封,以凝聚香火多少,或成一方土地、或成一地城隍。”
因為鬼物日多,于是就有道門先賢開始研究鬼物修煉之道,摸索出一條飼養鬼物之路,繼而又衍生出養尸之法,這便閣皂道的由來,與正一道、太平道、全真道并列齊名。
道無正邪,法無對錯,皆是因人而異,皂閣宗出自閣皂道,卻誤入歧途,一味以術法利己,終是墜入邪道,更是公然將“閣皂”顛倒為“皂閣”二字,以示自己知錯不改。
皂閣宗扎根于北邙山,數百年來,皂閣宗大肆蓄養鬼物、僵尸,使得好好一座北邙山從一方風水寶地,生生變成了一片鬼域,大白天都是鬼氣彌漫,陰氣森森,鬼影幢幢,等閑之人不敢入內。若是趕上亂世時候,餓殍遍野、死尸遍地,那便是皂閣宗大為興盛的時候,當年金帳汗國攻陷前朝大晉的半壁河山,騎軍所到之處,屠城掠地。當時的江北,赤地千里,十室九空,尸積原野,衣冠南遷,胡狄遍地,京觀無數,卻是如人間煉獄一般。
那時候的皂閣宗便在北邙山構筑大陣,引萬鬼入北邙,蓄養尸兵鬼卒無數,使得皂閣宗勢力盛極一時,近乎以一宗之力抗衡正道十二宗,到最后,竟然是正道十二宗和邪道諸宗聯起手來,方能與皂閣宗分庭抗禮,最后還是大魏太祖皇帝興兵驅逐金帳騎兵,使得天下太平,皂閣宗再無鬼物、尸體可以補充驅使,方才被一眾宗門聯手打壓下去,也正因如此,皂閣宗元氣大傷,近乎滅門,這些年來在地師的扶持之下才略有起色,卻也不復當年之盛,而且前些年的時候,地師忌憚于皂閣宗的可怖潛力,多有壓制之舉,使得偌大一個皂閣宗竟是只有一具銅甲尸,直到正邪雙方撕破面皮,地師才放開對皂閣宗的禁制,短短數月之間,皂閣宗就接連煉制了“萬尸大力尊”和“幽冥九陰尊”兩件半仙物,若是再有三年五載,皂閣宗甚至能將其補全為完整的仙物品相。
這也是李道虛同意暫時放下成見共同討伐北邙山的緣由所在。皂閣宗就像一只瘋狗,地師在它的脖子上拴了一條狗鏈,大家也都相安無事。現在兩家人起了爭執,地師松開狗鏈放狗咬人,被它咬到之人還會染病成為蒼狗奴仆,那也是一件麻煩事,所以最好是先把瘋狗打死,再來理論家里的事情。
此戰,最好的結果自然是將陰陽宗和皂閣宗全部滅去,畢其功于一役,不過不大現實,正道諸宗的底線是將皂閣宗打殘,使其成為一個空殼子,不會成為正邪大戰的變數。
太平宗一行人進到中州益陽府境內時,明顯可以感到那種緊張氣氛,就像是兩軍交戰之前,百姓們紛紛逃難,如今正邪雙方交戰,逃難的就變成了普通的江湖人,平日里的大盜豪俠,或是江湖名宿,都沒了平日里的氣魄。
夜色漸深,一行人終是來到府城,用銀子開路,叫開了城門,在自家開設的客棧落腳。這里的客棧也早就得了消息,提前三天就關門謝客,騰出足夠多的房間,足以容納這數百人。一行人抵達之后,立時有人在客棧周圍把守,不許閑雜人等靠近。
馬車從客棧后門緩緩駛入,停穩之后,李玄都走下馬車,自有太平宗弟子要為他引路,李玄都擺了擺手,示意那名太平宗弟子退下,轉身等著第二輛馬車停穩,然后向馬車走去,伸手去攙扶秦素。
以秦素的身手,當然不是需要人攙扶才能穩當下車的嬌弱大小姐,見李玄都伸出手來,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又是稍稍猶豫,然后才將手交到李玄都的手中,下了馬車。
李玄都示意那名太平宗弟子帶路,兩人來到李玄都的獨棟院子,立時就有客棧中人送來熱水、酒食等物。秦素如今還是辟谷,不愿多吃東西,卻看在李玄都的面子上,愿意陪他小酌幾杯,畢竟此地特意為代宗主和大長老準備的美酒確實不錯,不但沒有宿醉之憂,而且還對身體小有裨益。
屋內掌了燈,昏黃的燈光照在秦素微白的臉上,更增幾分朦朧之態,恍惚之間,竟是有些不真實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