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無鬼看了李玄都一眼,淡笑道:“若是旁人來問,我是萬萬不會回答的,不過既然是紫府問了,那我便明說了,靜禪宗有半數之人力戰而亡,倒也不失‘骨氣’二字,還有半數之人則是淪為了階下之囚。”
李玄都臉色一沉,又問道:“不知徐先生是如何攻下靜禪宗的?”
“說來也簡單。”徐無鬼笑了笑:“我先是幾番試探,摸索靜禪宗的虛實,繼而再逐漸滲透,畢竟偌大一座靜禪寺,總不能滴水不漏,如此用了半年的水磨工夫,終是被我抓到了一個破綻。在這靜禪宗中有個小沙彌,塵心不定,思慕女色,又因為性情懦弱,被同門幾番欺凌,對整個靜禪宗都懷恨在心,我只是稍作拉攏,他便為我所用,我以神念傳他陰陽宗秘法,讓他離開靜禪寺下山見我,我帶去一個牝女宗的女子,先讓他樂了大半日,再傳他幾樣厲害寶物,助他暗中殺了那個常常欺辱他的同門,他在事后雖然后悔,卻被我拿住了破戒和殺人的把柄,不得不聽命行事。我讓他偽裝成那個同門,再做出他本人偷溜下山叛逃宗門的痕跡,騙過了靜禪宗的一眾人等。這小沙彌本就在靜禪宗不甚起眼,偷溜下山也沒引起什么波瀾。而他所假扮的那個同門卻是不俗,頗受靜禪宗長老的重視。”
“我早先年的時候在靜禪宗中埋藏了一枚暗子,是個死士,只是這些年來始終無法觸及靜禪宗的核心。于是我便讓那個小沙彌舉報了這枚暗子,說他在巧合之間撞破了這枚暗子的隱秘舉動,由此獲得靜禪宗長老的信任。接下來的事情就好做了,那小沙彌只要尋到一個合適的機會,用我給他的寶物暫時關閉靜禪宗的護山陣法,使其失效一天左右,我便可趁此時機,攻入靜禪宗中。”
“兩軍交戰,勢均力敵,正面無功,便設奇謀,從出人意料之處偷襲,可大獲全勝。沙場如此,江湖也是如此,若是正面強攻,陰陽宗難免有死傷,可我是偷襲,靜禪宗并無防備,在不防之下,自是沒有什么還手之力。若是其他宗門,必然會發信求援,可靜禪宗封山閉寺,不與外界相通,也信不過你們這些正道盟友,根本不曾求援,反倒是省卻了我一番手腳。”
正道中人聞言皆是沉默。
地師的法子算不什么神機妙算,也談不上環環相扣,但是極為有用,今日若非大天師有了防備,怕是正道中人要再一次栽在地師同樣的手段之下,傳揚出去,當真是被天下人恥笑。
李玄都沉默許久,抱拳道:“地師能謀善斷,李玄都佩服。”
張靜修也開口道:“正道十二宗相約討伐北邙山,未見得北邙山,便被折去一宗,地師不愧是地師。”
還是方玄模樣的徐無鬼淡淡笑道:“大天師過獎,紫府也過譽了。”
“厲害便是厲害,高明便是高明,貧道或許會說些違心之言,紫府可是從不說違心話的人。”張靜修道:“若是見不得人好,見不得人高明,那是小人,我們正道十二宗雖然不是君子,但也不做小人。”
地師笑道:“好一個不是君子卻也不做小人,大天師的言外之意,是說徐某人是小人了。”
張靜修不置可否道:“徐先生是非常人,如今是非常時,故而行非常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敢說英雄,卻當得起‘梟雄’二字。”
徐無鬼笑道:“什么梟雄,如今落得四面皆敵的處境,危如累卵,覆亡只怕就在旦夕之間。”
其實許多正道中人都是如此想,覺得地師雖然占了小便宜,但輸了大勢,如今引得正道十二宗共伐北邙山,又在西京與澹臺云決裂,敗亡只在眼前,可這句話從地師口中說出來之后,卻是讓人不由動搖,地師既然知道,卻又這般從容不迫,難不成還有其他后手?
人的名樹的影,正道中人在地師手中吃虧實在太多,如何能不多加思量?
張靜修深深望了地師一眼:“看來地師是成竹在胸了。”
徐無鬼并不答話,反而是對李玄都說道:“紫府,你我相識時,你還不是什么太平宗的宗主,我也只是劍秀山的一位隱居之士罷了,姑且可以算是相識于微末之間,并無利害糾葛。你說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