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商隊的駐地,李玄都穿過一條夾雜在帳篷之間污水橫流的泥濘道路,來到他與月離別約定好的地方。這位王庭貴女沒有趁機逃走,只是腰間彎刀出鞘,刀刃上有點點血跡。而她面無懼色,只是凝視著刀鋒上的鮮血,不知在想什么。
雖然這位王庭貴女沒有呼風喚雨的高妙修為,但也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真要比拼騎射,許多王庭武士都不是她的對手。
見李玄都回來,她將視線從手中彎刀上收回,嗓音平靜地解釋道:“無論是中原還是草原,女人都是處于弱勢地位。一個落單的女人,總會引來卑劣男人們不懷好意的窺視。在這個時候,女人們要么選擇逃離,要么選擇屈從,而我選擇用手中的利刃震懾這些卑劣的蛆蟲。”
李玄都笑道:“用我們大魏的話來說,這里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竟然有如此狂悖不法之徒,你們的斷事官有失職之罪。”
月離別取出一塊手帕,將彎刀上的鮮血拭去,收回刀鞘之中,然后說道:“我很贊同公子的一句話,金帳和大魏在互相比爛,誰爛得慢些,誰就是勝者,勝者就能把敗者吞入腹中,煥發新的生機。”
李玄都看了她一眼:“那顏回到王庭,感覺如何?”
月離別看了眼周圍的雜亂環境,也不避諱,直言道:“以前來王庭的時候,我從不會踏足賤民聚居之地。按照規矩,這里的人,不能接近我的百步之內。”
李玄都倒是聽說過類似說法,只是感嘆一句:“天下竟無一尺百善之地。”
正在兩人說話時,有一隊腰佩彎刀的王庭士兵向這邊行來,為首的王庭士兵用金帳語大喝道:“是誰在這里傷人?”
月離別挑了下眉頭,厲聲道:“大膽。”
李玄都知道到了月離別“一顯身手”的時候,他便退后一步,任由月離別發揮。
果不其然,月離別亮出身份之后,這些王庭士兵就只能跪地請罪,月離別訓斥了幾句之后,便揮手打發他們退下。
到了王庭,就如到了帝京,最不缺的就是各種權貴,所以這些金帳士兵也沒驚訝于月離別的身份,只是不明白一位那顏為什么會出現在卑賤之人聚居區。不過他們也知道,這不是他們應該知道的事情,如今王庭的局勢十分微妙,老汗已經有許多時日沒有露面,引得人心惶惶,甚至有人猜測老汗已經駕崩,只是被秘不發喪。諸王們圍繞汗王寶座,明爭暗斗,依附諸王的那顏們同樣各有謀劃,所以這段時間以來的王庭風云變幻,每日都有人不明不白地暴斃死亡,不過多是發生在內城,此時月離別出現在外城,讓他們不由懷疑諸王、那顏們的爭斗已經蔓延到了整個王庭,可他們也不敢去深究,只怕自己知道的太多,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在王庭士兵們離去之后,李玄都與月離別走在無數帳篷之間的崎嶇小徑上,李玄都用大魏官話問道:“我要參加小閼氏的壽宴,應該怎么做?”
月離別沒有隱瞞,直言道:“雖然在名義上大閼氏是整個王庭最尊貴的女人,但實際上備受老汗寵愛的小閼氏才是最尊貴的女人,諸王和眾多那顏們都要討好她,以我的身份,想要參加她的壽宴為她祝壽,沒有問題,但是想要帶著陌生面孔參加壽宴,很難做到。”
李玄都問道:“既然那顏不行,那么誰有這個資格?是也先那顏?還是諸王們?”
月離別道:“諸王們是有這個資格的,不過從難易程度上來說,藥木忽汗是最為容易帶人進去的,因為他是小閼氏的兒子,天底下哪有不相信兒子的母親呢?而明理汗是最為困難的,因為他是大閼氏的兒子,也是藥木忽汗最大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