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有幾輛華貴馬車緩緩行來,走在最前面的馬車上同樣掛著燈籠,卻是一個大大的“蘇”字,在金陵府中僅次于錢家的“蘇”,在最后還有一輛略微拉開些許距離的馬車,掛著“錢”字燈籠。遠遠圍觀的人都明白了,這是擺出了迎客的陣仗,是以蘇家為主,錢家作陪,來客自然是秦家中人了。
馬車緩緩停下,從中走出兩名絕色女子,都是披著沒有雜色的白狐皮斗篷,斗篷上有連體兜帽,還有隨從舉著油紙雪傘擋雪。
兩名女子站定之后,望著海面上的寶船慢慢靠向碼頭,此時便可以看到在船頭上同樣立著一名女子,披著大氅。
這三名女子分別是蘇云媗、錢錦兒和秦素。
在李玄都交代秦素要去見一見蘇云媗之后,秦素就開始安排動身南下的相關事宜,本來她打算等到年后開春再行動,卻沒想到正一宗的局勢變化竟是如此之快,所以秦素得了消息之后,改變計劃,給蘇云媗修書一封,立刻動身南下。
以秦素的性情而言,是不愿意如此招搖的,不過李玄都的用意是照拂顏飛卿,關鍵在于要做出姿態。姿態是做給別人看的,當然排場越大越好,要讓人家知道才行,否則秦素一個人偷偷摸摸來見顏飛卿和蘇云媗,正一宗的張氏族人還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沒什么意思了。現在秦素乘坐寶船來到金陵府,就是要讓正一宗中反對顏飛卿的人知道,她和李玄都是支持顏飛卿的,秦素是忘情宗的宗主,李玄都是太平宗的宗主,兩人背后還要牽扯到補天宗和清微宗,饒是正一宗,也要掂量一下。
至于蘇云媗和她身后的慈航宗,也樂得如此。不管怎么說,顏飛卿是蘇云媗的道侶,也是慈航宗的女婿,如今顏飛卿遭難,慈航宗可沒合適人選再去嫁給張靜沉,只有一個白繡裳,總不能一女侍二夫。慈航宗丟不起這個臉,如果慈航宗要靠嫁女兒才能立足江湖,那與牝女宗又有何異?
從這一點上來說,張靜修廢黜顏飛卿宗主之位,也有以退為進的意思。
秦素下船之后,身后跟著同樣是女子身份的秦不二。如今世道,禮教大防,雖說江湖中人不甚在意,但也不能全然不守。秦素身為女子,是不好單獨去見顏飛卿的,所以她名義上還是去見蘇云媗,蘇云媗專門請了錢錦兒作陪,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至于理由,是現成的,如今講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蘇云媗是白繡裳的弟子,等同半個女兒,而白繡裳馬上要做秦素的繼母,從這一點上來說,兩人倒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了。姐妹見面,一眾女子相聚,誰也挑不出半點錯來。
四名女子相互寒暄之后,蘇云媗笑道:“女菀已經到了,由云姣作陪,白絹和女菀能有這份心意,云媗先行謝過。”
說罷,蘇云媗朝秦素鄭重行了一禮。
秦素趕忙把她扶住,“不敢當靄筠如此,你我姐妹,紫府又與顏真人交好,我們……也算是通家之好,何必見外。”
女菀是玉清寧的表字,秦素聽到之后,雖然面上不顯,但是心中還是有些異樣,因為她事先并未與玉清寧通氣,所以冒出一個念頭:“紫府想到了這一點,女菀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們卻是心有靈犀了。”
雖說兩人是閨中密友,可涉及到了身邊人,饒是秦素這種淡泊舒朗的性子,也有些不自在。不過這都是情理之中,能自在了才是奇怪,真要說起來,秦素也知道自己的缺點,不喜俗務,過于出世,性子散漫,面皮又薄,除了家世顯赫之外,實在算不上賢內助的好人選,雖然她信得過李玄都,但不意味著她就能徹底心安理得。有道是最難消受美人恩,若是一個極為優秀出彩的女子要非你不嫁,幾個男人能把持得住?說起來,玉清寧與李玄都的淵源比她可要早多了,說句誅心之言,當年若不是有一個張白月,兩人未必不能有一段緣分。
秦素想著這些,就聽蘇云媗說道:“既然說到了這里,還要恭喜白絹與紫府的定親之喜。”
秦素立時回過神來,不由暗笑自己的患得患失,兩人都已經定親,成親也是不遠,還擔心什么,李玄都遠赴金帳,她卻在這里小肚雞腸,實是不該。
然后她在心中默默向李玄都合十賠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玄哥哥勿怪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