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凌咧開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說道:“中原人總是謙虛,明明有十成的本事,卻要故意說成七成,看來使者也沾染了這個惡習。”
李玄都沒有說話,似乎是默認了這個說法。
策凌卻是沒有輕易放過李玄都的意思,又問道:“我聽說使者是一個江湖人?”
李玄都說道:“曾經是。”
策凌道:“我也聽說過中原的江湖,瀟灑快意,自由自在,使者為什么要放棄自由而把自己關進廟堂的籠子里?難道僅僅因為一個秦家子弟的身份?”
李玄都說道:“中原江湖有一句話,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實江湖并不自在,也沒什么瀟灑快意可言,都是表面功夫。人人都說江湖中人快意恩仇,可真的能快意恩仇嗎?我看未必,江湖規矩是一條看不見的線,這條線決定了哪些人可以殺,哪些人不可以殺,就拿李玄都這個人來說,他曾經修為盡失,隨便一個人都能殺了他,而他的仇家更是數不勝數,卻沒有人敢來殺他。為什么?因為他有背景,他的親長們是江湖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他們既可以保護李玄都,也能為他報仇。而李玄都重出江湖之后,很快就躍居高位,這是許多江湖人一輩子也難以企及的高度,他卻只用了兩年的時間,為什么?因為他有極為廣闊的人脈,也有長輩帶給他的煊赫身份,所以他能與各種各樣的大人物交易、聯手、各取所需,再加上一點運氣,便成就了他今天的地位。從這一點上來說,江湖與廟堂又有什么區別?”
策凌聽得很認真,聽完之后點頭認同道:“使者的話很有道理。我聽說過李玄都這個人,他曾經差一點做了張肅卿的女婿,現在又要做秦清的女婿;曾經差一點做了清微宗的宗主,現在又做了太平宗的宗主。脈絡十分清晰,前者給他提供了地位、身份、人脈,再加上他本身的能力,后者就變得水到渠成,這所謂的江湖,的確沒什么意思。”
李玄都說道:“年輕人總是把江湖想象得浪漫,可對于絕大多數江湖人來說,這是一個混飯吃的地方,當兵吃兵餉,當官拿俸祿,都是一樣的道理。當然,對于極少部分的頂尖江湖人來說,這是一個名利場,爭權奪利,實現自身抱負。不過他們也不自在,大天師被地師打破了大真人府,地師又被大天師趕出了北邙山,因為這兩件事,各自陣營中僅次于這兩人的二號人物產生了不滿情緒,他們分別叫張靜沉和王天笑,也各自采取了行動,因為種種原因,大天師和地師不僅不能責罰,還要好生安撫。由此看來,這兩位頂尖的江湖人別說自在快意,甚至還有些憋屈。當然,他們也有可能是樂在其中”
策凌說道:“使者說的這些人都是中原的大人物。”
李玄都點頭道:“甚至可以影響到中原皇帝的存在。如今的中原不像草原,在草原上,老汗是無可置疑的帝王,但在中原,年幼的帝王只是一個象征,像我這樣的年輕人也只是棋子而已,真正決定局勢之人還是那些老家伙們。”
“老家伙?”策凌忍不住笑道。
李玄都道:“對,就像副大都尉、明理汗這樣的老家伙們。”
在李玄都與策凌說話的時候,內侍就站在旁邊,不發一言,似乎不是老汗等著中原使者覲見,而是中原使者等著老汗出面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