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一時間不能確認老汗所說話語的真假,如今的金帳有三大支柱,分別是駐扎于西北邊境的大軍,駐扎于遼東邊境的大軍,以及駐扎于王庭的汗王親衛,如果老汗除去了伊里汗,豈不是自斷一臂?難道老汗不知道引狼入室的道理嗎?
老汗看出了李玄都心中所想,說道:“伊里汗不等于怯薛軍,毀滅伊里汗也不等于把怯薛軍整個毀去。不管遼東用什么辦法,只要讓伊里汗兵敗,我就能以汗王的名義奪去他的大都尉官職。這樣一來有兩個好處,第一個好處是新汗不必面對一個位高權重的叔叔,想要流放已經不是怯薛軍大都尉的伊里汗并不算難事,第二個好處是新汗可以重新提拔伊里汗,而不用面對封無可封的局面。如此一來,對伊里汗施恩的就是新汗,伊里汗自然會效忠于新汗。”
李玄都贊道:“大汗深諳帝王之術。”
“不必吹捧我。”老汗揮了揮手臂,“我是從中原人那里學到的,你們大魏的武德皇帝在臨死前將皇帝的權柄一分為二,分別交給了張肅卿和謝雉,他的本意是好的,想著兩人能夠互相制衡,等到小皇帝長大之后就能從老師和母親的手中順利收回權柄,可結果呢?小皇帝已經成年了,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可是還沒有把屬于自己的權力收回手中。母親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叔叔呢?”
李玄都說道:“伊里汗是明理汗的人。”
老汗搖頭道:“明理汗是明理汗,伊里汗是伊里汗,我相信伊里汗的忠誠,但不得不說,他有時候太愛管閑事。用你們中原人的話來說,伊里汗有些逾越臣子的本分了,他不該參與到王庭的爭斗之中,更不該對我的決定指手畫腳,哪怕他是對的。當然,這并不妨礙我很器重他,我有時候會在想,如果伊里汗不是我的弟弟,而是我的兒子,那么我就不用這么操心了,他是一個完美的繼承人,我可以放心地把怯薛軍交到他的手中,不必做任何事,他完全可以憑借自己的實力掃清一切障礙。”
李玄都十分認可老汗的話,伊里汗最大的劣勢不是沒有汗王血脈,而是只有上代汗王的血脈,而沒有本代汗王的血脈。
老汗繼續說道:“說實話,按照以前的規矩,應該是兄終弟及的,可如今的金帳已經不是當年的金帳了,帳篷變成了宮殿,甚至在草原上修建了城池,汗王之位也變成了父子繼承,甚至從幼子變成了長子,金帳人越來越像中原人,伊里汗與中原人交戰最多,受到的影響也最深,你看現在的他,是不是很像一個刻板中原人?他甚至還娶了一個中原女人,據說是他從中原帶回來的,那個女人是官宦人家的女兒,讀過很讀書,伊里汗喜歡與她談論儒、道、佛這些東西,然后他越來越像中原的大臣,總想要對汗王指手畫腳,那個詞是怎么說來著?”
李玄都輕聲道:“勸諫。”
“對,勸諫。”老汗說道:“總想要勸諫,不貪財,貪名。也許你和他能聊到一起。”
李玄都問道:“為什么明理汗不能繼承大汗之位?”
老汗說道:“其實都你知道,明理汗太老了,其實汗位交替的快慢還在其次,關鍵在于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雄心壯志,只想著如何保住自己的權位,如果這樣的人做了金帳的大汗,那么金帳只會沉淪墮落下去,最終變得腐朽不堪。”
李玄都又問道:“有老汗的幫助,遼東可以幫助老汗擊敗伊里汗,但是遼東能得到什么?我總要對部堂有個交代。”
老汗說道:“中原有一句俗話,皇帝不差餓兵,就算是小皇帝想要支使趙政做點什么,都是千難萬難,更何況是我這個敵國之主。但是,擊敗伊里汗本身就是最好的報酬,趙政想要入關,想要南下,又顧忌自己的身后,雖說金帳可以與遼東結盟,但是誰也不會相信區區一紙合約就能約束住雙方,可他擊敗了伊里汗,金帳再無余力攻擊遼東,這比什么合約都要可靠,相信趙政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