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在王庭之中,很少有小閼氏做不成的事情。哪怕兩軍交戰,她仍舊通過種種渠道,將話傳到了伊里汗的耳朵里。
至于為什么是伊里汗而不是明理汗,李玄都有過一番思量,明理汗太過陰詭,反而伊里汗行事更為光明正大。最關鍵的一點,軍權必然是掌握在伊里汗的手里,再加上他輩分又高,在老汗死后,伊里汗已經成為名義上距離汗王之位最近之人,足以改變整個王庭的局勢。
在天色將亮的時候,伊里汗傳回了消息,同意與李玄都見面,而見面的位置則定在王庭外圍西北方向的一塊營地中,這里尚未被戰火波及,擠滿了牧民的帳篷,騎兵根本不可能進入這片區域,也算是伊里汗的誠意。
與此同時,寧憶、石無月、皇甫毓秀三人也找到了李玄都。
李玄都將昨晚的經歷大體與三人說了一遍,三人聽完之后,神情各異。皇甫毓秀神情復雜,此時他也知道自己誤會了圣君,可他背叛圣君澹臺云也是不爭的事實,此后要如何面對澹臺云,實在是一個難題。石無月卻是有些興奮,說道:“好個宋政,果然躲在了王庭,還想謀奪金帳大汗,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對了,你說他用了失甘汗的相貌,那個失甘汗長得怎么樣?”
“石前輩該不會是舊情未了吧?”李玄都玩笑了一句,“失甘汗長得不怎么樣,本就是上了春秋的人,又是金帳人的相貌,與咱們中原人迥異,恐怕難入石無月的法眼。”
石無月慣會以貌取人,聽到李玄都如此說法,頓時露出厭惡神色,說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難怪澹臺云都看不上他,真要說起來,澹臺云可是他的元配,從他還未發跡的時候就跟隨他左右,如果宋政做了皇帝,澹臺云是正宮娘娘,我們這些就是妃子罷了。”
石無月說話向來肆無忌憚,李玄都和寧憶早已習慣,皇甫毓秀就不大習慣了,又是涉及到澹臺云,臉色便有些難看。
石無月仍舊意猶未盡,繼續說道:“宋政花心,有了一個澹臺云還不知足,總想著沾花捻草,澹臺云面上不說,心里肯定是不樂意的,只是那時候的澹臺云比不得宋政,也管不了他,宋政愈發肆無忌憚,這下好了,報應來了,我看他怎么收場。”
李玄都不想將澹臺云與宋政的爭斗歸結到恩怨情仇上面,在他看來,兩人其實是有了根本的利害沖突,宋政是上任無道宗宗主,澹臺云是現任無道宗宗主,如果宋政歸來,誰說了算?正如澹臺云自己所言,她做到了宋政都沒做到的事情,憑什么還要聽宋政的號令?就憑宋政是個男人而她是個女人?沒有這樣的道理。什么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涉及到權勢利益,哪管什么君臣、父子、夫妻。
李玄都不想與石無月說這些,因為這個女人總會把所有事情的緣由歸結到一個“情”字上面,武學高手蹉跎一生不得寸進,是因為情關;兄弟姐妹反目,是因為喜歡上了同一個人;江湖宗門仇殺,繞來繞去,也是因為兩個掌門人之間的“情”。念來念去總是情,完全不顧利害,似乎這世間大勢都圍繞一個“情”字轉動。如何說得通?既然說不通,那也就沒必要再說了。
李玄都將話題轉開,望向皇甫毓秀問道:“皇甫兄,你是去是留?”
皇甫毓秀略作猶豫之后便下了決斷,“也罷,將錯就錯,我皇甫毓秀又豈是那等言而無信之人。”
李玄都也不廢話,帶著三人離開小閼氏的行宮,往約定好的會面地點行去。
石無月雙腳行動不便,此時也不好讓人抬著,便雙腳離地飄著,仿佛一只女鬼。
很快,四位天人境大宗師就來到了見面的地點,伊里汗已經等在這里,比起李玄都,伊里汗更為坦蕩,竟是一人赴會,不過他也的確有這個資格,畢竟是怯薛軍第一高手。
伊里汗的傷腿已經痊愈,看不出半點傷勢,站在一頂破舊帳篷前,見到李玄都之后,對李玄都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五人走進帳篷,帳篷中空無一人,伊里汗坐到主人位置,用口音略顯怪異的中原官話開口道:“中原使者,我們又見面了,請坐。”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寧憶的身上,說道:“我記得你,那日我們也曾交手,你的刀法很厲害,讓我想起了西北邊境的馬賊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