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略微思量后,道:“是國師?!”
“對,國師。”地師淡笑道:“他一個金帳人,信了一輩子的長生天,哪里懂得什么諸子百家和太上道祖,如果沒有我的指點,他怎么能安然渡過雷劫?”
李玄都立時明白了,道:“原來地師是要拿國師一試深淺。”
“知我者,紫府也。”徐無鬼笑道:“天劫兇險,不可不慎。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我自然不能貿然‘以身試法’。不過如今看來,效果還算不錯,如果沒有澹臺云的攪局,這世間還真要多出一位一劫地仙。”
李玄都道:“有一就有二,國師之后是不是就該輪到地師了?而地師這次要帶走許多東西,是不是要為自己的渡劫早做準備?”
徐無鬼并不吝嗇自己的贊揚:“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紫府能聽出弦外之音,這就是你的才情。”
說到這兒,徐無鬼又是嘆息一聲,“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我的時間不多了,而我又不能像極天王那樣能夠魚目混珠。最后只有渡過天劫這一條路可走。”
李玄都問道:“地師學究天人,修為超然物外,何必留戀人間?”
“無外乎那么幾個理由。”地師仿佛在說旁人之事,“心有不甘,壯志難酬,天上再好,終究不是故土故鄉。你李紫府愿意為天下奔波,不惜冒險來到金帳,我徐畏已又如何會貪戀天上宮闕?”
李玄都借用了澹臺云的一句話,“這輩子做不完的事情,留到下輩子去做。”
“這不像你說的話,也不符合你的性情。”徐無鬼說道:“這像澹臺云會說的話。”
李玄都默認。
徐無鬼說道:“我也好,國師也罷,說句玩笑之言,都是修煉多年的老妖,都不會輕易相信旁人,所以國師背著我又與宋政聯手,他打算把失去了根基的宋政推到臺前,他藏于幕后,這是李道虛玩慣了的老把戲,紫府自然明白,我就不再多言。宋政也想借著國師和金帳之勢東山而起,借勢這一套,是宋政的起家之道,他早已是爐火純青。當然,這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不在意誰來做金帳大汗,因為草原與中原相爭,是大勢所趨,不因哪個帝王而改變,就算一個中原人做了金帳的大汗,他也必須轉過頭來對付中原,甚至要比金帳人更恨中原,這樣才能坐穩大汗的位置。”
李玄都說道:“地師所言甚是。”
徐無鬼道:“這些都是小道,一時的得失算不上成敗,還是那句被說爛了的老話,要看誰能笑到最后。”
李玄都道:“看來地師自信能勝過家師、家岳、大天師、圣君了。”
徐無鬼道:“不敢言勝。”
李玄都問道:“方才地師說要取走我的一樣東西,現在能否相告了?”
徐無鬼沉默了片刻,似是在估算時間,然后說道:“差不多了。”
說罷,徐無鬼一揮大袖,那只將心魔壓住的手掌改為握住心魔,然后輕輕一提,不僅震碎了已經搖搖欲墜的最后一道封鎮,而且還把心魔“連根拔起”。
在這一瞬間,李玄都只覺一股巨大的空虛之感向他襲來,仿佛被連根拔起的不僅僅是他的心魔,還有他的一身境界修為,都要被地師連根帶走。
李玄都自知大事不好,可一身修為如同東流入海,他竟是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