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李玄都并不在意,望向水榭外的白雪,問道:“最近中原有什么變化?”
胡良已經接替景修成為補天宗的北辰堂堂主,對于許多事情知道更多,回答道:“主要壓力還是來自于儒門,儒門已經不想再忍了,可又缺乏徹底開戰的勇氣,于是他們用了慣用的手段,造聲勢,潑臟水,切斷中原與遼東的生意往來,嚴禁各地商人向遼東出售火器、鹽鐵、糧食,要徹底孤立遼東,圍困遼東。”
李玄都沉思了片刻,說道:“看來儒門是希望遼東服軟,重歸朝廷的統治。正好遼東富庶,可以剜遼東的肉,補朝廷的瘡。”
胡良點頭道:“硬刀子怕傷到自己,只好用軟刀子割肉。”
趙玉問道:“要說富庶,江南是為天下之最,儒門為什么不去割江南的肉?”
李玄都反問道:“儒門弟子都是什么人?”
趙玉一怔,回答道:“都是讀書人。”
李玄都點點頭,又問道:“哪里的讀書人最多?”
“當然是江南的讀書人最多了。”趙玉一下子明白了,“是了,剜肉補瘡,怎么能剜自家的肉?當然是要別人多出血了。”
李玄都沉聲道:“當年朝廷要開海,士紳反對,于是補天宗、清微宗、慈航宗等地方豪強坐大。朝廷要收商稅礦稅,士紳仍舊反對,理由是與民爭利。可國庫要戍邊平亂,要抵御金帳大軍,無錢怎么辦?他們說只好再苦一苦百姓。好一個再苦一苦百姓,小民百姓辛勞一年不過勉強糊口,又加征賦稅徭役,再有天災,頃刻間就是家破人亡。于是有了流民遍地,西北五宗和青陽教趁勢而起,席卷半壁江山。朝廷為了鎮壓流民,只好放權給地方總督,讓他們自行籌糧募兵,這就導致了地方總督與各地豪強聯合,成自立之勢,不聽朝廷號令,尾大不掉。到頭來,天下無論遼東、西北、江南、中原,百姓皆苦,朝廷只剩下一個花架子,試問,誰人得利?”
趙玉有點心虛,因為她家就在地方總督之列,而秦姐姐家則是被李玄都點名的地方豪強之一,當然,李玄都本人也是出身自地方豪強。
胡良搖頭嘆息,秦素沉默不語。
李玄都緩和了語氣,“我之所以相助正公,就是因為放眼天下,正公治下的遼東算得上世間的一塊凈土,最起碼沒有流民遍地,也沒有餓殍遍野,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房,這便是太平。”
李玄都又問道:“關于儒門打壓遼東一事,東海和江南那邊,都是什么態度?”
這次換成了秦素回答,“老李先生和大天師都拒絕了儒門的拉攏,不過他們也沒有與儒門翻臉,在表面上,還是尊重儒門,畢竟儒門才是三教之首。”
李玄都道:“師父和大天師都不愿意給儒門做嫁衣,而且沒了遼東之后,儒門就要反過頭來打壓他們了,這個道理很簡單。合縱連橫,從來都是弱者聯合對抗強者,強者最多就是分化弱者,畢竟誰都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
秦素道:“儒門的勢力很大,可是自從那位心學圣人離世之后,就再也沒有出過一個領袖人物,使得儒門就像一盤散沙,縱使這次迫于外界的原因聯合起來,內部仍舊是爭執不斷,有些儒門弟子為了打擊異己,甚至不惜為遼東說上一兩句好話,只為凸顯對手的不堪。”
李玄都笑道:“這是儒門弟子的風格,黨爭更在國事之上。”
趙玉早就對那個遠在中州的萬象學宮十分厭惡,此時聽得李玄都出言譏諷,不由笑出聲來。
秦素如今也是忘情宗的宗主,卻沒有趙玉那般樂觀,說道:“所以遼東諸公才會如此推崇紫府,紫府這次可是幫了大忙,沒了金帳的威脅,遼東就能專心應對關內,如果被金帳和關內兩面夾擊,遼東只怕要元氣大傷。”
李玄都嘆息一聲,“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