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嬰放下手中酒杯,沉默了片刻,說道:“自就任宗主以來,我一直都是小心翼翼,臨淵履薄,風霜雪雨、刀槍劍戟,都是我擋在前面。這一次,師父如果真要棄我如敝履,只怕就沒有人能站在師父前面了。李玄都這一次是把劍指向了我,沒了我之后,他下一次就要把劍直接指向師父。師父不會看不明白這個道理,可還是被那個掌教大真人的說法給蒙住了眼睛,什么也顧不得了。”
谷玉笙輕聲道:“這也是情理中事,若是沒有這個掌教大真人的名頭,李玄都哪有底氣來勸說老宗主,至于李玄都,固然不是當年的四先生了,可想要劍指老宗主,恐怕還不是老宗主的對手。”
“我知道。”李元嬰靠在椅背上,“老爺子自負啊,這么多年了,什么俊杰人物沒有見過,宋政如何,就是敗在老宗主的手上,大師兄司徒玄策又如何?如今已經是冢中枯骨。老爺子肯定是這么想的,李玄都不敢有什么動作是最好,若是真敢拔劍指他,他就讓李玄都劍斷人亡。于是我們就可以拋棄了,就像個擺設,富貴時候,擺在堂上,缺錢的時候就直接賣掉,就是這么一回事。”
谷玉笙聽出他話語中的氣餒和失落,輕聲安慰道:“老爺子也不是完全放棄了我們,最起碼還保留了你的宗主身份。”
李元嬰自嘲道:“你知道這個宗主身份是什么嗎,是一張當票,等到手頭寬裕的時候,可以憑借當票從當鋪中把當掉的東西贖買回來,說到底還是一個物件罷了。”
谷玉笙嘆了口氣,“當年的李玄都不也是如此嗎?誰都是從這條路上走過來的。”
李元嬰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問道:“你給你師姐傳信了嗎?”
谷玉笙一怔,搖頭道:“我剛從天魁堂中出來,就要忙著搬家,府里那么多東西都要歸置,還有許多東西要銷毀,還沒來得及把這里的變故告訴師姐。”
李元嬰想了想,說道:“那就不要傳書了。這里的許多關鍵之處不是信中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到了齊州之后,我讓人護著你先去帝京,一定要盡快見到你師姐,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她,讓她找地師也好,找儒門中人也罷,盡快做出個決斷來。再拖延下去,拖到李玄都成了道門大掌教,誰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敵。”
“你說的是。”谷玉笙點頭道:“這么大的事情,總不能讓我們擔了全部干系,也該讓他們分擔一點了。尤其是儒門中人,整日就知道耍嘴皮子,實際行動是半點也沒有。而且天寶二年的那件事,師姐是把李玄都得罪死了,殺了張肅卿還不算,就連張白圭和張白月兄妹也死了,等到李玄都算賬的時候,誰都能躲,師姐是萬萬躲不開的,這其中的利害,我一定會與她說明白。”
李元嬰點了點頭,“這是正理,就算李玄都不報仇,可秦家是要入關的,李玄都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也要與她為敵,既然雙方遲早要有一戰,還是早做準備為好。”
谷玉笙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李元嬰伸手按了按額頭,說道:“李道師那邊……”
谷玉笙臉上頓時露出憤憤之色,“李道師這個老狐貍是個靠不住的,我聽眼線說,李玄都剛剛得勢,他就主動向李玄都認錯賠情,見風使舵,和陸雁冰是一路貨色。”
李元嬰閉上眼睛,“沒辦法,誰讓人家是李玄都的姑丈呢?還是老爺子的連襟,有的是退路,除了我們,誰都有退路。換句話說,李玄都誰都可以放過,就是不會放過我們,除非我也向他服軟認輸,可除非我死了,我絕不向他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