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宋政和儒門的關系也是如此,宋政早年創立青陽教,與地師合謀割據西北三州,自然為儒門痛恨不恥,可如今大敵在前,這些昔日的仇敵又不得不摒棄前嫌,聯手對敵,皆因形勢變化之故。
宋政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他也想過,為何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仔細一推敲,只因死了一個司徒玄策之后,又出了一個李玄都,若非李玄都,張靜修和李道虛之間未必能取信于對方,秦清也很難與正道十二宗走到一起,還有金帳之事,也是因為這個小子和澹臺云那個婆娘而功虧一簣,實在讓宋政深以為恨。
不過宋政臉上不顯,笑問道:“說來兩位都是老朋友了,不知兩位的高足、乘龍快婿何在?”
“高足”當然是對李道虛而言,“乘龍快婿”則是對秦清而言,說的是同一個人。
李道虛淡淡道:“雖說儒家講究父子君臣,但我信奉一句話,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如今孩子大了,成家立業,實在不該我去操心。”
秦清點頭道:“正是如此。”
宋政笑了笑,“好一個不為兒孫做馬牛,李先生福氣大,有這樣的弟子。只是我要奉勸李先生一句,這世上的情分都是靠不住的,妻子可以背叛丈夫,兒子可以背叛夫妻,弟子當然也可以背叛師父,小心給別人養了兒子。”
宋政這話卻是暗含挑撥之意,表面意思似乎是說李玄都會成了秦家的人,實則是暗指李道虛和秦清在帝京一事上的分歧,關乎到切實利害,這才是宋政的誅心所在。可偏偏兩人又無可反駁,因為事實就是如此,兒子送了別人不心疼,辛苦經營多年的帝京易主,這一生的功業也就隨風而去了。不過暫且擱置爭議是李道虛提出來的,秦清也認可了的,此時兩人當然不會多說什么,于是干脆默不作聲。
宋政微微一笑,還要說話,就聽一聲長嘆,繼而一道紫氣涌來,立時知道這是張靜修到了。
道門共有六位地仙,地師和澹臺云如今遠在草原,除去兩人之后,其余四人已經悉數到齊。
儒門中人見此情景,難免百感交集。甲子之前,心學圣人橫壓當世,平定寧王之亂,挫敗道門陰謀,使得道門又變為四分五裂的格局,僅僅是一個青鸞衛都督府便可鎮壓江湖,當時的儒門可謂是如日中天,卻不曾想到這竟是儒門由盛而衰的開始。自從心學圣人離世之后,儒門便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雖然靠著分化、制衡之策,仍舊能夠壓制道門,但道門勢大已經是不可阻擋,終于到了今日,儒門竟然要聯合道門中的邪道之人來抗衡道門,是何等悲哀之事。
司空道玄不由仰頭望天,長嘆道:“月盈則虧,水滿則溢,盛極而衰,天道有更易,世事有無常,這便是我們今日的命數么?”
寧奇臉色黯然,嘆息無言。
青鶴居士卻是喝道:“人定勝天,到底是誰盛極而衰,言之過早!”
就在此時,張靜修已經現出身形,身著杏黃道袍,手持拂塵,同樣虛立空中,先是向李道虛和秦清行了一禮,“貧道見過李道兄、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