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官聽到李玄都如此說,不由道:“真是好大的口氣,也就你才能如此說,換成其他人,學尚且學不會,何談走自己的路。”
兩人說話間,離開了此地,來到城中。
其實李玄都按照自己的老習慣,早在入城的第一時間,就已經繞城一周,熟悉了大概地形,但是那種走馬觀花自然不能與真正的游覽相比,兩人先是去了武侯祠,其實此地本名是先主廟。最早的時候,武侯祠和先主廟是分開的,無奈武侯名聲太大,幾近圣人,故而武侯祠香火鼎盛,先主廟香火冷清,本朝蜀王下令將武侯祠與先主廟合并,變成君臣合祀,而百姓們仍舊稱呼為武侯祠,而不稱呼先主廟。
李玄都對于武侯,自是滿懷敬仰之情,對于先住,也頗為尊重。故而先拜先主,后拜武侯,這才離開了武侯祠。
離開武侯祠之后,兩人沿著河岸緩步慢行,忽見不遠處有一座三層樓閣,飛檐翹瓦,四面開窗,站在其上,可觀江水。
兩人來到樓前,卻見門前柱上掛著兩塊極寬的長牌,上面刻著一副長聯,上下聯各有百字之多。
宮官顯然來過此地,問道:“紫府,你聽說過這望江樓上有一副很有名的長聯嗎?”
李玄都點了點頭,“聽說過。”
宮官一指,“這就是了。”
李玄都走到近前,誦讀上聯:“幾層樓獨撐東西峰,統近水遙山,供張畫譜。聚蔥嶺雪,散白河煙,烘丹景霞,染青衣霧。時而詩人吊古,時而猛士籌邊。最可憐花蕊飄零,早埋了春閨寶鏡。楷杷寂寞,空留著綠野香墳。對此茫茫,百感交集。笑憨蝴蝶,總貪迷醉夢鄉中。試從絕頂高呼:問問問,這半江月,誰家之物?”
宮官問道:“紫府,你最喜歡上聯的那幾句?”
李玄都搖頭道:“太過哀愁,我沒有這樣的心境,也不希望有這樣的心境。”
宮官微微一笑,誦起下聯:“千年事屢換西川局,盡鴻篇巨制,裝演英雄。躍岡上龍,殞坡前鳳,臥關下虎,鳴井底蛙。忽然鐵馬金戈,忽然銀笙玉笛。倒不若長歌短賦,拋撒些閑恨閑愁。曲檻回廊,消受得好風好雨。嗟予蹙蹙,四海無歸。跳死猢猻,終落在乾坤套里。且向危梯頫首:看看看,那一塊云,是我的天。”
李玄都輕聲道:“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定蜀未定。”
宮官感慨道:“縱然是鐵馬金戈,氣吞萬里,揮斥方遒,亦或是奏樂高歌,及時行樂,醉生夢死。到最后,都是過往云煙。”
李玄都道:“我不知這長聯是何人所作,可他在作這副長聯的時候,顯然還有一座望江樓供他棲身,他還能‘倒不若長歌短賦,拋撒些閑恨閑愁。曲檻回廊,消受得好風好雨。’還能在這兒發發牢騷,可是那些餓死的百姓呢,上無片瓦,腹中無糧,又有哪一塊云是他們的天?官官,你我都非天生的高門大族出身,我們不應忘記自己的出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如果我們是那些餓死、凍死、死于戰亂的無辜百姓,我們看到這副長聯,又是如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