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這些賬目都要呈交給以大長老為首的眾長老們進行審閱,這也是太平宗多年以來的規矩,李玄都不希望在這方面出現什么亂子。
至于具體事宜,李玄都打算分別交給兩個人去做,太平錢莊借款的事情,交由陸夫人,而火器鑄造的事情,則交由司空藻。
李玄都想著這些,思緒發散,逐漸飄遠,直到宮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過神來。
宮官好奇問道:“紫府,你剛才在想什么?竟然這么入神。”
李玄都道:“有人曾經說過,一見到短袖子,就想到了白胳膊,然后想到了男女之事,繼而想到了私生子。我剛才看到了你的懷表,便想起了改良后的火器,然后想到大軍南下入關,天下大變。”
宮官用手托著腮,不知是因為酒醉,還是燭火照耀的緣故,臉龐紅撲撲的,一雙眼眸水汪汪的,就這么望著李玄都,似笑非笑,“想到天下,就想到了江山美人。歷朝歷代,古往今來,多少英雄梟雄,都是在這個問題上撞得頭破血流,也許紫府有幸能夠名列其中,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來面對這個問題的。不過我覺得對于紫府來說,這不是一個難題,你肯定會選擇江山,而不是美人。”
李玄都不置可否,“不到事到臨頭,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會怎樣選擇。絕大多數人都未必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些時候,做戲做多了,騙人騙多了,就連自己也騙了,自己也信了。可這種自欺欺人,并不牢靠,遇到真正的生死關頭,便會土崩瓦解,所以只有剖開那些層層偽裝,才能看到內里隱藏的真實。”
宮官問道:“紫府看過自己的心是什么樣的嗎?”
“看過。”李玄都的回答總是出乎宮官的意料之外,“我曾經跟我的師兄李元嬰打了一架,他的一劍剛好刺入了我的胸膛里,我伸手那一劍從胸膛里拔了出來,所以我有幸與這位老鄰居有過一面之緣。”
宮官嘴角微微上翹,繼續問道:“那你感覺如何。”
李玄都搖頭道:“沒什么感覺,不過它的確會隱隱作痛,不是因為我的手驚擾到了它,而是因為我經歷了一些事情,比如說菜人市和兩腳羊,比如說天寶二年的帝京之變,它會痛,證明我還活著,我還是一個人,而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官官,你和我一樣,都不是天生的世家大族出身,我們的父母與那些死去的無辜百姓沒什么區別,我們與他們的孩子也沒什么兩樣。我們之所以能活下來,走到今日,皆是僥幸,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我這樣被人救下收養。亞圣云:‘禹思天下有溺者,猶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饑者,猶己饑之也。’己饑己溺,你就不想做些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