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無鬼知無不言,“一則是我的占驗一道的確不如沈無憂,二則是我不可能久居一地只行一事,非要找個人來替我做事才行。至于第三,我若不擄走沈無憂,你焉能成為太平宗的宗主?”
這話卻是誅心,好似李玄都與徐無鬼聯手圖謀太平宗的宗主之位,可李玄都又無法反駁,只能默然不語。
走到一處山口,天地驟然開闊,徐無鬼問道:“紫府,你認為的天下是什么?”
李玄都想了想,回答道:“西起昆侖,東至東海,北至遼東,南至嶺南,是為天下。”
徐無鬼笑道:“你的天下有些小了,且不說金帳更北的茫茫雪原,還有極西之地、海外的鳳鱗州、婆娑州,那些地方就不是天下了嗎?”
李玄都道:“那些地方與我無關。”
徐無鬼搖頭道:“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你眼中只有大魏兩京一十九州,那你只能謀求數州之地罷了,你眼中只有當今一世,那你只能謀求眼下一時。休說萬世太平、天下太平,便是一時之太平、一地之太平,你也半點瞧不見。”
李玄都道:“所以地師遠赴極西之地,與色目人、胡人打交道,還關心農事,為以后做準備。如此說來,地師是著眼全局、遠謀萬世了。”
“不敢當如此。”徐無鬼自謙道,“只是比紫府看得遠一些,想得周全一些。”
李玄都道:“地師所謀甚大,非我能及。可如今天下,餓殍遍野,血流千里,也有地師之過。”
徐無鬼淡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自古改天換日,哪一次不死人?此乃天地興亡之理。”
李玄都道:“這便是我不認可地師的地方,地師出身宗室,齊王之尊,天潢貴胄,人上之人,自然不把小民百姓的性命和疾苦放在眼里,為求萬載功業,苦一苦百姓罷了。可我比不得地師,乃是小民之后,百姓之子,若非師父慈悲,早已是那些餓死百姓中的一員,父母之死,皆因于此,此中苦楚,錐心難忘。”
徐無鬼目光一閃,望著李玄都說道:“坐在什么位置便說什么話,紫府如今已經不是小民百姓,坐在人上之人的位置,享受著這個位置帶給你的一切尊榮,卻要背叛你所在的位置,你不覺得太過虛偽了嗎?”
“那好,我換一種說法。”李玄都坦然與徐無鬼對視,“試問地師,殺一人活萬人,是有所為,還是有所不為?”
徐無鬼道:“雖然我出身陰陽宗,但我并非完全認可祖師楊公的一毛不拔,在我看來,當然是有所為。”
李玄都又道:“若是所殺的一人就是地師本人,那是有所為,還是有所不為?”
徐無鬼像是被釘子釘住一樣定在那里,兩眼的光也慢慢斂了回去,終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