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政望著李玄都,不緊不慢地說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李玄都眉頭一皺,驟然出手。
不過宋政毫不為意,只是舉起手中的書,突然之間,光芒大盛,將兩人的身影全部籠罩。待到光芒消散,已經不見了兩人的身影。
此等變化,實在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便是一直不動聲色的李道虛也面露詫異之色。反倒是儒門眾人,尤其是儒門的幾位隱士,臉色不變,顯然早有預料。
宋政所持書卷,乃是儒門中的一件至寶,貨真價實的仙物,不遜于“陰陽仙衣”。
因為儒門并不與道門相通,所以道門之中無人知道這件仙物的存在。
這件仙物并非出自心學圣人和理學圣人之手,而是來自更久遠的圣人時代。
當年圣人帶領弟子游歷天下各國,也就是后來開創儒門基業的七十二賢,其中有一位冉子,他在跟隨圣人游歷的過程中寫了一本游記,記載所見所聞和圣人的言行,只是那時候的儒門遠不像今日這般一家獨大,還有諸子百家等眾多對手,甚至太上道祖還在人間,便是圣人也不是舉世無敵了,比如圣人的大弟子,就死于刀兵之下,臨死之前被人擊斷纓帶,這位先賢留下“君子死而冠不免”的遺言后結纓而死。冉子也是死于一場意外,只留下了這本未曾完成的游記。
冉子死后,圣人哀嘆其“亡之,命矣夫!”隨后帶走了這本游記。在圣人即將離世的時候,在游記上寫下“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之語,其中意思是過去的一切就好似奔流的河水一般,無論白天黑夜,都在不停歇地流逝著,一去不復返,感概世事無常,變化之快。
因為圣人的緣故,這本未完成的游記生出了新的變化,竟然開始自行衍生故事,以冉子的游記為背景,自行推演出后來的種種發展走向,其中有圣人如何完成游歷,圣人的弟子們又是如何建立儒門,繼而儒墨之爭,法家自立,祖龍一統天下,又有赤帝斬白蛇,取代祖龍,然后儒道相爭,儒門大勝,罷黜百家而獨尊儒術,在此之后,又有太平道、天師教起事,三分天下、南北二朝、千秋亂世,又有繁華盛世,女帝臨朝,及至大晉立國,金帳南下,大魏驅逐金帳等等。
時至今日,這本游記還在自行書寫故事,是一本讀不盡之書,永遠也沒有完結。而之所以說是故事,是因為其中許多種種與真實歷史有所不同,多了某些人,也少了某些人,有些該死的人未死,有些未死的人卻偏偏死了,導致與史書記載有了偏差,故而儒門中人稱之為故事,或者說是一個與現世相似又有細微不同的書中世界。
此時李玄都和宋政便是進入了書中世界。
李玄都只覺得眼前一片光亮,當光芒漸漸暗淡的時候,自己已然不在玉虛峰上,而是身在一處海島之上,腳下是白色的沙灘,砂礫很細,好似面粉一般,在不遠處則是一片青翠,樹叢之中依稀可見黑瓦白墻。
李玄都有了片刻的恍惚,因為他認得這個地方,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不僅僅是親身經歷,甚至在進入“玄都紫府”歷經考驗的時候,也不止一次夢回此地。
清微宗。
這是自家師門所在,不過如果不算上夢回此地,李玄都已經有些時日沒有回來,上次還是道門和談,此后又去了龍門府、白帝城、唐家堡、樓蘭城、“玄都紫府”等等,時間不長,但回憶太多,仿佛已經是許久之前。
現在李玄都有些拿捏不準,他到底是被宋政以大神通從玉虛峰上挪移回了清微宗,還是又進入了一處幻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