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白晝想說自己可以做到,卻忽然又覺得沒有底氣。
然后就聽李玄都說道:“光陰如白駒過隙,其實是過來人回首過往時的感悟,你不同,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不懂得人生之漫長。一輩子太長,長到你會忘記很多人很多事,許多很悲傷的事情不再悲傷,許多很歡樂的事情也不再歡樂。”
張白晝道:“你的年紀也不大。”
李玄都道:“可是我已經是長生之人,這其中的差別,非是言語能夠說明白。”
張白晝默然。
李玄都道:“癡情無錯,世人總是贊美癡情人,正如崇拜英雄,因為都是世人做不到的。”
張白晝恨聲道:“你這是在為自己開脫?”
李玄都聞言不怒反笑,“你說的倒也沒錯,那你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張白晝遲疑了一下,“我知道一些。”
李玄都道:“簡單來說,我們到了絕境,相約赴死,不過最后關頭,我的師兄海石先生趕到,將我救下,我請師兄將你姐姐一并帶走,不過你姐姐是個剛烈的人,她拒絕了,要隨同父兄一起赴死,以死明志。于是師兄成全了她,沒有勉強。”
張白晝怔住了。
李玄都嘆息道:“我沒能見到她的最后一面,我聽聞她的死訊之后,請求好友正一宗張鸞山將她的遺體火化,當時局勢仍舊緊張,朝廷到處追捕四大臣的余黨,就連張相他們都是死不見尸,所以我思來想去,決定將她安葬在劍秀山上,以防被青鸞衛尋到蹤跡。我有時候也會在想,她大約是對我失望的,我茍活了下來。如果說得好聽些,我是留待有用之身以圖將來,如果說得難聽些,我就是沒有遵守我們兩人的誓言。你說的倒也沒錯,早在天寶二年,我就已經失信,只是與秦大小姐無關。”
張白晝沒有料到李玄都的坦然。當然一個人坦然面對的時候,道義上的指責已經很難對他形成實質的壓力。
“其實你姐姐拒絕跟隨我去清微宗的時候,我們兩人就緣分已盡,就算她沒死,我們也未必能走得長遠。”李玄都繼續說道:“相戀是兩個人的事情,嫁娶卻是兩個家族的事情,你能明白嗎?”
張白晝緩緩道:“我明白。你之所有今天,多虧了秦家的扶持。”
李玄都笑了一聲,“你硬要這么說,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想過沒有,秦家并非救苦救難的大善人,而是虎踞遼東的一方豪強,為什么要……用你的話來說,秦家為什么要‘扶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