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這種可能。”紫燕山人說道,“李玄都只是來為張家報仇的,會不會是我們想太多了?畢竟這些都是我們的猜測,而且如今局勢也已經與當初棋局推演大不相同。”
赤羊翁道:“不能排除這種可能,不過我覺得還是寧可慮其有,不可慮其無。”
紫燕山人不再多言。
赤羊翁繼續說道:“如今很多人都主張與李玄都聯手共同對付謝雉,甚至包括一些大祭酒,雖然王南霆死在了秦素的手中,但他牽扯進大真人府之變中也是我們理虧,所以很多人還對李玄都抱有幻想。我只怕趕走謝雉之后,我們要為他人做嫁衣。”
金蟾叟嘆息道:“關鍵是這些聲音很大,不能小覷,甚至會影響到我們的一些決策。”
白鹿先生憂慮道:“我們既要謀求徹底控制帝京局勢,推行的我們的方略,又要防備有人做得利的漁夫和在后的黃雀,卻是兩難境地。”
紫燕山人道:“兩難不能兩顧。棋局推演已經很明白了,如果再拖延下去,從天寶十年拖到天寶二十年,遼東真正大勢已成,就算我們徹底掌控了朝廷,還是無法守住帝京,備前而后寡,備后而前寡,處處皆備則處處皆寡,我們要提前動手,方能有一線勝機。”
“我倒是覺得我們不妨順勢而為。”龍老人再度開口道,“到底誰為誰做嫁衣,現在還言之尚早,到時候各憑手段罷了。只要我們早做準備,未雨綢繆,說不定能讓李玄都為我們做嫁衣。”
聽到龍老人如此說,其他隱士互相對視一眼,都不曾提出反對意見。
片刻的沉默之后,白鹿先生轉而說道:“說起那場棋局推演,我不太關心逐鹿天下的過程,反而是李玄都奪取天下后做的事情,堪稱驚世駭俗。”
赤羊翁接口道:“李玄都在棋局中奪取天下后,仍舊沿襲大魏舊制,組建內閣,統攝六部,然后便開始推行新政,包括針對吏治的考成法,以及針對天下士紳的攤丁入畝和官紳一體納糧制,此舉自然引起無數人反對,他又用青鸞衛掀起大案,株連達數萬人之多,家產悉數抄沒入公。接著他借此事之威,修改稅法,增加商稅。”
說到這兒,赤羊翁停頓了一下,望向龍老人,有些話不太適合放在臺面上來說。
龍老人淡然道:“此地只有我們五人,但說無妨。”
赤羊翁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早在大晉年間時,朝廷稅收中商稅所比重已經超過了農稅,每年商稅收入兩千萬貫。不過本朝太祖輕賤商人,將商貿比同于農田耕作,凡商稅,三十而取一,過著以違令論。要知道,商貿與農耕不同,農田耕作由于周期長,又有著層層盤剝,所以農稅在十分之一是正常,但是商業流通,一般來說,按照行業和規模的不同,稅收也有所不同,少則二十取一,多則半數,太祖一概論之三十取一,實則是聊勝于無。所以如今國庫虧空,不是商貿薄弱,而是朝廷根本收不到商稅,被士林、豪強、商人共同瓜分了。張肅卿的新政之所以失敗,也正是因為涉及到了這根本利害。可是我們就算知道又能如何?船大難掉頭,這牽涉到了我們儒門的根基,還有道門的豪強,不可輕動。”
五位隱士悉數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