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墨水宛若山海,這畫卷就像人間。
人間廣闊,山河壯碩,從來沒有任何一張紙,任何一支筆能夠畫完這整個人間,但不知為何,當那白衣男子踩踏著漆黑如墨手持一桿半鹿半羊的毛筆,頭頂漂浮著一張白紙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所有人的心里都升起了一個很荒誕的想法,似乎眼前這人手中拿著的就是這整個人間。
這是一種很虛幻的想法,但卻的的確確出現在了他們的心緒之中。
二先生停下了腳步,臉上的神色變得凝重了許多。
呂輕侯和白玉湯各自往后退了一步,將身前的地方空了出來,白衣男子落在了地上,腳下的墨海消失,頭頂的白紙仍舊在漂浮,上面是真的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有。
他的手里握著筆,半鹿半羊,軟硬兼施。
這是一根好筆。
劍修的手里握著好劍,琴師的懷里抱著好琴。
作為天底下最出色的畫師,蘇聲晚的手上自然也有一支好筆,只是他從前很少會去使用,這幾十年來用過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
蒼穹之上的刀光不停閃爍,腳下風南雪原裂開了不知多少縫隙,從浦閃過陳落的攻勢,身上麻衣碎成數段,他低頭看向了地上小院,目光在蘇聲晚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他很欣賞蘇聲晚,二人在畫道上的造詣都是極高,只是始終沒有機會分個高下,想來以后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二先生剛剛詢問陳落攔住了大祭司,誰能攔你。”蘇聲晚站在雪面上,白衣勝雪,他看著身前不遠處的二先生,平靜道:“我想試試。”
書院的人都喜歡試一試。
這算得上是傳統。
當初大唐的草黃紙上有著數百年來最優秀的五個人。
陳落,子非,王知唯,蘇聲晚,醉春風。
如今陳落在天上,子非在桃山,王知唯縮在武當,醉春風去了虛境。
這天下還有誰能站在二先生的面前呢?
蘇聲晚可以。
所以他來了。
就站在這里,言語平靜的想要試一試。
那根筆被他拿在手里,頭頂的白紙出現了一朵花,那是很好看的話,這片南雪原上所沒有過的花。
墨海重新凝聚在了背后,橫貫長空像是深邃的星河。
蘇聲晚目光平靜的注視著二先生,白衣朝著一側飄揚,他的長發束在腦后,并未披散下來。
二先生同樣也在凝視著他,臉上并未出現什么特殊的神色,有的同樣也只是平靜,當蘇聲晚出現在天空當中的瞬間,他便知曉了自己和眼前這個從畫卷中走出的男子只能存活一人。
大唐是個了不起的國家,它孕育出了很多了不起的人。
而荒人一族優秀者同樣不少,但能夠頂天立地的就只有從浦的這幾名弟子而已。
四先生江臨傘已經死在了荒州。
大先生在虛境并不知曉此刻發生的事情,三先生在桃林與子非分生死。
知白不知去向。
五先生南川被埋在雪里。
二先生還在此處。
假以時日他們都能夠成為荒人一族當中真正的頂梁柱,但終究只是假以時日罷了。
“我常聽師尊提起你,只是卻是初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