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大軍來到安山谷。安山谷位于鳥不渡山三條支脈間,遠離主山千里之遙,不受地脈影響,四下里山陵連綿起伏,隘口數不勝數,乃是赫赫有名的修羅場。之前打探消息,得知安山谷才剛平息一場大戰,百萬大軍在此混戰數月,契染趕到這里是為了撿便宜。如同死尸吸引禿鷲,聞訊而來的鎮將絡繹不絕,多半只有萬余人馬,如契染坐擁十萬之眾,已稱得上大勢力了。
然而血戰之中萬事皆有可能,鎮將最不懼生死,在他們看來,杜嵬充其量不過是雜色鎮將,十萬之眾在他手中,戰力大打折扣,根本無須特別在意。數量終究意味著力量,不在意歸不在意,誰都不會主動去招惹,他們的目標是安山谷的殘兵敗將,但契染并不這么想,他驅使白毛尸犼遠遠觀望,打量鎮將頭頂氣運,尋找著合適的目標。
兜了一大圈,并未看到正色鎮將,契染低頭思忖片刻,命杜嵬將大軍駐扎于一處隘口外,分出數支精銳偏師,入安山谷收集血氣,招納殘兵。
夕陽西下,晚霞璀璨似錦,待大軍安頓下來,契染趁著落日的余暉,獨自馳入安山谷。四下里峰巒起伏,多半是草木繁茂的土丘,遠不及鳥不渡山險峻,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視野所及,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魔物尸骸,淤血浸潤了每一寸土地,死尸之中,還有兵將剩下半口氣,斷斷續續呻吟著,等待死亡的降臨。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混戰,誰都沒有占到便宜,雙方兩敗俱傷,拋下無數死尸。白毛尸犼心癢難忍,安山谷占地廣袤,這許多血氣血食,若能盡數占為己有,絕不是一個小數目。經歷了這些時日的血戰,他不再像過去那樣一根筋直通肚腸,陸續趕來的鎮將已接近二十,己方雖算得上人多勢眾,卻也不可觸犯眾怒,分一杯羹可以,絕不能貪,惹得對方聯手針對,得不償失。
白毛尸犼載著契染一步步行走于尸山血海,他不知大人在尋找什么,只是沒由來覺得緊張,仿佛聽到了命運的召喚。過往的經歷雖非資糧,卻了足夠的經驗和底氣,重元君于一團亂麻中找到了線頭,抽絲剝繭,順理成章,他在鳥不渡山修持多年,已能一次凝煉數枚“神魂胎種”,掠奪血氣精元的對象也不再是尋常下層魔物。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隨著他道行日深,如巨猴那般血氣凝實,僅次于上古兇獸的厲害角色,前后吞噬了七八頭之多,鵲巢鳩占,無一失手。
此番驚動猴怪,牽連到藏身于幕后的重元君,純屬偶然,好在“神魂胎種”奪取巨猴血氣已趨于尾聲,血人兒業已成形,提早一些收手也無礙,得契染首肯,重元君心中最后一塊石頭落地,看到了未來的曙光。
用生不如用熟,契染試探著邀請重元君“共襄盛舉”,重元君微一猶豫,顯然有所心動,細細問起血戰的局勢,契染沒有隱瞞,也不屑為此,他的對手是深淵主宰,他的目標星辰大海,局勢雖處不利,勝負卻尤為可知,這是一把勝者為王的豪賭,絕不會半死不活。
有三界之地的情分在,雙方坦誠相待,雖然最終反目成仇,但情分畢竟是情分。他們也曾互利互惠,度過一段艱難的歲月,如今于深淵重又聚首,世事變遷,強弱懸殊,契染仍愿意主動伸出手去,給他一個機會。血戰是考驗,亦是機緣,與廣袤無垠的深淵相比,鳥不渡山只是個小池塘,追隨強者才能真正一飛沖天。
重元君心知肚明,對方并沒有惡意,然而他若接過契染伸出的手,就意味著從此定下主次之位,除非日后重演一番彌羅宮靈霄殿前刻骨銘心的舊事,否則將永遠淹沒在他的陰影下。他甘心嗎重元君久久沒有答復,契染也沒有再問。
喝過幾杯瓊漿玉液,契染告辭而去,臨別之時,重元君說起他還會在鳥不渡山中逗留一段時日,西華元君與藍容與散落在外,不知安危,如能相遇,望他看在往日情分上,照應一二。契染微微一笑,沒有答允,也沒有拒絕,就此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