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敬賢知道魏十七早已不是當年的仙都內‘門’弟子了,這些年不斷有消息傳到仙云峰,有如一段傳奇,嫡系‘門’人,掌‘門’師侄,巴蛇血脈,金剛法體,藏雪劍丸,五‘色’神光,東溟城主,劍域高人,連昆侖掌‘門’都甘拜下風的人物,竟然出身仙都
!但他老了,老到無‘欲’無求,面對魏十七,少了幾分敬畏,多了一些從容。
有容乃大,無‘欲’則剛,在魏十七,有容,在賀敬賢,無‘欲’。
魏十七問起當年的同‘門’,賀敬賢絮絮叨叨,記得還算周全。
宋騏宋驥去了東溟城,在李木子手下當差,劉木蓮顧念他兄弟二人曾與魏十七同‘門’,拜托師父照拂一二,還算過得去。岳之瀾曾西北邊戎軍服役,充當許礪的馬夫,因了這層關系投奔辛老幺,聽說在京師謀了份差事,‘混’得還不錯。段文煥在仙云峰熬了十數年,終是耐不住寂寞,‘私’自下山,往東溟城追隨衛蓉娘,赤星功德殿事關重大,衛蓉娘不得擅自做主,便命他去赤星城,跟著陳素真做事。魯十鐘已過世多年,張景和還健在,自從陸葳入主仙都,就不再招收試煉弟子,外‘門’弟子清閑下來,度過二十年勞役,一個個下山當了富家子,娶妻生子,平平安安度過余生。
提到二十年勞役,魏十七記起齊云鶴曾對他說,外‘門’弟子若服滿五十年勞役,另有一場機緣,當時他語焉不詳,說一半,藏一半,如今想來仙都是昆侖旁支中的弱支,又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機緣,一時興之所至,便向賀敬賢問起此事。
賀敬賢想了想,啞然失笑,道:“倒確有此事,已經很多年沒人提起了。外‘門’弟子服滿五十年勞役,耐得住枯寂,道心堅固,依仙都舊例,可持掌‘門’令諭,去往后山的‘陰’火‘洞’,在‘陰’火泉中浸上三天三夜,若能熬過化骨之苦,可成鬼修。不過能走到這一步的外‘門’弟子,寥寥無幾,修成鬼身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隨口解說了幾句,原來仙云峰后山有一眼‘陰’火泉,據說直通黃泉地府,深不見底,泉眼中涌出碧水黏稠如漿,人身浸入其間,三天三夜后,骨‘肉’俱被化去,痛不‘欲’生,無‘藥’可醫。
“現下是何人在鎮守‘陰’火‘洞’?”
“沒人鎮守,那地方‘陰’氣森森,生人勿近,數百年無人前往——你想去看看?”
魏十七微微頷首,“正有此意。”
賀敬賢心中一動,聽說東溟城是一座鬼城,若是以大神通將‘陰’火泉遷入城中,滋養鬼物,倒相得益彰。他打了個哈哈,道:“眼下風雪甚大,路不好走,且再盤桓數日,等雪停了再說。”
魏十七也不急于一時,便依他所說,在三清殿盤桓,每日撐了一柄油紙傘,在長瀛觀內閑逛,邊邊角角都走到,連藏劍園都去緬懷一番,追憶往日的歲月。
園中之劍,早已不在他眼中,就連本命飛劍藏雪劍,他都留在了接天嶺,著阮靜代為保管。這具身體就是最強的武器,劍在手,反而是累贅。
幾天轉下來,魏十七有些惆悵,仙都終究是衰敗了。時代的洪流滾滾而來,仙云峰和長瀛觀只是一個縮影,不知有多少宗‘門’,在東溟仙域的沖擊下分崩瓦解,法器,丹‘藥’,符箓,功法,這一切都明碼標價,垂手可得,師承和同‘門’不再是聯系人與人的紐帶,利益才是。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這是一個強者愈強、贏家通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