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七側臥于松木榻上,以拳支額,閉目聆聽。琵琶聲在大殿內回蕩,在梁柱間纏繞,寒意絲絲縷縷瀉/出,水氣凝作冰屑,窸窸窣窣墜下,轉眼就積了薄薄一層。
金莖露倚在柱后,凝神細聽,心潮隨之起伏跌宕,不能自已。片刻后,屠真從云漿洞天內步出,立于魏十七身旁,手扶松木榻,眼神透出迷惘。
寒意席卷而去,將殿門推開一隙,帝朝華側身閃入,血河纏身,如龍蛇游動,她遙遙望向沈幡子,心有所動。
不知過了多久,琵琶聲減輕漸低,沈幡子起手按住四弦,眼簾低垂,如泥塑木雕。魏十七坐直身軀,拍了拍手,將衣袖輕拂,滿地冰霜一掃而空,盡皆卷出殿去。
帝朝華緩步上前,見過云漿殿主,魏十七目光落在血河之上,看了半晌,忽然將金莖露喚上前來,以定慧劍相贈,命其好生祭煉。金莖露不卑不亢接過定慧劍,觸手便知,此劍已孕育劍靈,經星藥洗煉,頗有神通,雖未能更進一步,成就真靈,亦是難得之物。當年在云池之下與忽律一場惡戰,法寶盡毀,身無長物,得這一柄神兵利劍,正中下懷。
帝朝華心思敏捷,微笑道:“金道友可知殿主賜下此劍的用意?”
金莖露與她素不相熟,不動聲色道:“愿聞其詳。”
帝朝華道:“靈山大雷音寺佛祖座下,有四大天王護法,亦稱四大金剛,東方持國天王抱琵琶,南方增長天王握寶劍,西方廣目天王纏龍蛇,北方多聞天王持寶傘,恰與這殿中四人相仿。”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天魔女不愧是諸天神佛之一,見多識廣,一語道破他的用心。他沒有向溫玉卿說出口的緣由,正是出于沈幡子擅彈琵琶,才選中了她。沈幡子抱傀儡琵琶,金莖露握定慧劍,帝朝華纏血河,屠真持乾坤寶幡傘,如四大天王,為其前驅,這是他心頭的一點惡趣味。如李靜昀在跟前,定然會心一笑,揶揄他兩句,如今被帝朝華說破,他反覺得興味闌珊。
魏十七淡淡道:“船泊潯陽月夜天,琵琶一曲動人憐……不錯。”
沈幡子聞言抬起眼眸,神情微微一動。
魏十七莫運玄功,云漿殿嗡嗡作響,數十息后,從眉心擠出一道符詔,化作金光,從沈幡子顱頂鉆入體內,掃徹內外,徑直落于丹田之中。沈幡子不避不讓,不迎不拒,任憑他在自己體內種下一道云漿符,從此寄身于云漿殿,受制于人,一念生,一念死,一念興,一念滅。誰讓她只是一介傀儡呢?
四大天王云云,并非戲言,魏十七親自取了一升星藥贈與沈幡子,溫言關照,命她入云漿洞天好生修煉,這讓她稍稍安下心來。
帝朝華循聲而來,聽了一曲琵琶,說了幾句閑話,不再逗留,辭別云漿殿主而去,金莖露送至殿外,沒有再回去。她獨自逡巡,低頭沉思,帝朝華所言,似非無的放矢,她忽然心生好奇,那握寶劍的南方增長天王,究竟是何許樣人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