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終于沉入云海,暮色籠罩天地,鎮妖塔隙開一線,陰元兒緩步而出,向梅真人與青嵐躬身行禮,拉了渾渾噩噩的余瑤回轉塔內,掩上門戶。青嵐長嘆一聲,低低自語道:“這云漿洞天,果然令人意外……”梅真人聽她話中有話,意有所指,琢磨了好一陣,她知道余瑤乃是下界追隨宮主的舊人,卻猜不透青嵐為何對她如此關注,乃至于失神落魄。
記憶埋藏于心底,青嵐悵然若失,她理了理衣袂,整了整鬢腳,向梅真人展顏一笑,道:“思忖舊事,一時出神,令真人見笑了。云海之底,妾身自去即可,無勞真人玉趾。”
梅真人道:“青嵐仙子請便,如有所需,只管喚貧道一聲。”
青嵐略一頷首,身影微晃,頓時化作一抹鏡光,消失于云海深處。梅真人沉思良久,將陰元兒喚來,命她留守鎮妖塔,小心戒備,而后攜余瑤出得云漿洞天,托付給流蘇照顧。
獨自徘徊良久,梅真人終覺心中忐忑,拿不定主意,當下駕一道遁光,悄無聲息離開云漿殿,沒入云山霧海之中,化作一抹虛影,向西飛掠而去。行了數百里之遙,云霧愈發厚重,眉梢鬢角綴上細小的水滴,衣衫滲透濕意,梅真人按落遁光,隨手祭起吞陽寶珠,如赤日初生,霧氣滾滾退去,眼前豁然開朗,卻見一座倒立的青峰浮于云海,巔峰在下,山底朝天,被大神通削得平平整整,陽鈞爐落于一角,雷熄火滅,有如死物。
梅真人飄然落下,極目四顧,自覺渺小如蟻,她招手收起吞陽珠,霧氣四合,將山峰裹得嚴嚴實實,天光暗淡,直如昏夜。陽鈞爐火眼噴出一道雷火,隆隆作響,兜率宮主李老君步出洞天,停于梅真人身前,捻著胡須呵呵笑道:“小娃娃急沖沖來找老道,可是手足無措,被嚇著了?”
梅真人躬身見禮,微笑道:“世事難料,山雨欲來,還請老君指點一二。”
李老君抬頭看了一眼,目光透過重重迷霧,望見星域深處的紫微星,嘆息道:“老道在此無人問津,消息閉塞,說說看,你都聽說些什么?”
梅真人將餐霞宮主金葉傳書一節細細說了幾句,言簡意賅,不增一辭,不減一字,頓了頓,又言及天后姜夜業已駕臨五明宮,暫停于天魔殿,閉門不出。李老君“嘖嘖”感嘆,點了點梅真人道:“小娃娃,你的禍事臨頭了!”
梅真人心中有幾分猜測,順著他的話道:“敢問老君,是何禍事臨頭?”
李老君伸出兩根手指,剪了三五下,悠悠道:“天庭三十六宮,五明宮只能算末等,隨波逐流,無根浮萍,全靠兩個人,才留到今日,你心中有數吧?”
梅真人頷首稱是,五明宮乃帝子欽點,魏宮主獨力支撐,去了這兩根主心骨,但靠她一人,斷無可能保全,天后姜夜暫居于此,不管有何用意,旁人要伸手,總得權衡利弊,好生思量一番。
李老君瞇起眼睛瞅了她半天,提點道:“天后的性情手段……嘿嘿……聽聞五明王京結盟,你為何不去找曹木棉?”
梅真人斬釘截鐵道:“曹宮主非是可托付之人。”
李老君怔了怔,品出了幾分味道,反問道:“小娃娃,難不成你找上門來,不是要老道指點迷津……”
梅真人鄭重施禮,懇請道:“還請老君鼎力相助!”
李老君失笑道:“老道可不想接這燙手的山芋,你這是病急亂投醫!”
梅真人道:“魏宮主離去之前曾關照,若遇不決之事,可來此請老君相助,眼下正當風雨飄搖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