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很快消退,迷迷糊糊睡不熟,郭傳鱗從夢中驚醒,猛地睜開雙眼。夜正深沉,風聲,水聲,蟲聲,如泣如訴,一具溫軟的身體緊貼后背,手臂擱在自己胸前,細微的呼吸吹拂著耳垂,有點作癢。
那是小師姐李七弦。
郭傳鱗漸漸松弛下來,腦海中浮現一些破碎的片斷,仿佛發生過,又仿佛在夢中,不是十分真切。上一次喝醉酒是什么時候?大概有很多年了吧……那時,他還年輕。
篆香冉冉,帷幄低垂,被褥馥郁,他靜靜傾聽身旁女子的呼吸,記起是李七弦把他扶進臥房,為他除去身上的衣衫,細心地服侍他睡下。此刻,她正依偎在他身旁,毫無保留敞開身心,像小獸依偎著主人。
郭傳鱗轉過身去,在她香甜的唇上親吻了片刻,李七弦有所察覺,迷迷糊糊嗯了一聲,又不愿睜開眼睛,皺著眉頭別轉頭去,不一會又睡著了。有他陪在身邊,擋風遮雨,她很放心。
淮王的女兒紅很好,雖然迷糊了一陣,卻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睡意蕩然無存,郭傳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醒。韓兵成功地殲滅淮軍,砍下了胡觀海的頭顱,作為回報,淮王也提供了他盼望已久的信息。
雖然沒有明說,韓家滅門慘劇的幕后黑手,十有**是梁元昊后宮中貴妃、淑妃、德妃、賢妃四夫人之一,雖非皇后,貴似皇后,這八字十分關鍵,問題在于“鷹線”已斷,他該怎么把消息傳到夾關?郭傳鱗睜著雙眼,望著窗外的夜色一點點變淡,黑幕層層褪去,變成深淺不一的灰,一縷縷橘紅透入窗棱,朝霞似錦,天亮了。
“你一整夜都沒睡嗎?”耳邊響起了李七弦慵懶的聲音。
“嗯,酒喝多了,反倒有些亢奮,只瞇了一小會。”
“偶爾放松一下也好,不然就太累了。”李七弦鉆入他懷中,將下頜磕在他胸口。
郭傳鱗把手伸進她衣衫里,輕輕撫摸她青春滑膩的肌膚,李七弦本能地躲閃了一下,繃緊的身體隨即松弛下來,閉著眼睛問道:“馮師叔……她都說了些什么?”先前有外人在場,后來郭傳鱗又喝醉了,她始終沒機會問起。她并不知道馮笛已化作一灘黃水滲入地下,只道小師弟看在秦榕的面上,偷偷放她走了,留下一條手臂,也足以懲戒了。
郭傳鱗道:“踏上這條不歸路,就不能再回頭了。你就不關心她的下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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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七弦聞言心中一顫,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她強自按捺下惶恐,咬著牙道:“馮師叔莫不是……已經……”
郭傳鱗想了想,道:“她性情剛烈,嘴很緊,沒能熬過嚴刑逼供,昏死過去,再也沒醒來。尸身已經處理掉了,日后華山派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痕跡。”
李七弦手腳冰涼,一顆心怦怦亂跳,道:“會不會給賀知府父女惹上麻煩?”
“也許吧,大樹底下好乘涼,就知府大人有沒有遠見,及時找到靠山了。”
郭傳鱗并沒有刻意瞞著她,這些日子耳濡目染,李七弦隱隱猜到,小師弟所說的“靠山”乃是淮王梁治中,她自知見識淺薄,生怕誤了復仇大計,“嗯”了一聲,沒有多說話。
隔了良久,郭傳鱗才道:“那天師父離開十八里坪,并沒有直接去朝陽巖面見掌門,而是先往孝子峰見了馮師叔一面,問了一些奇怪的問題。”
終于來了!李七弦牙齒打戰,聲音顫抖,道:“什么……奇怪的問題?”
郭傳鱗語氣平靜,一字一句道:“師父問馮師叔,她是否確定,當年在落雁峰后山侮辱她的男子,正是青城派掌門韓天元,她有沒有看清他的容貌,或是認出他的武功。他還追問,韓天元在侮辱她時,都做了些什么,是什么姿勢,有沒有異乎尋常的舉動……這些陳年舊事,是馮師叔心底碰不得的逆鱗,奇恥大辱,她勃然大怒,立刻拔劍跟師父拼命。”